今早,她倒是在餐桌上见到了白霍,但一张长长的法式餐桌,夫妻两人竟要各坐一头。
男人当时没穿正装,但气质仍是成熟稳重的,他下颌冷硬,眼神没什么温度,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和她刚醒那天相比,对方对她的态度似乎一天比一天冷淡了。
但她又想到先前白英说白霍很爱她,即便她和白霍不论身份还是阶层的差距都好比云泥之别,但她还是顺顺利利地嫁进了白家。
这样的反差让孟娴心底忽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寒意,她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她总觉得失忆后的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秋姨在一旁招呼着上早餐,又随口关怀了白霍几句,大致是因为白霍昨天一整晚都睡在书房,要他注意身体云云。
末了,秋姨忽然提起花园里那一大株快死了的花。
“是那株名叫什么公爵夫人的花,我年纪大也记不清楚了。这几天园艺师用了很多办法都没救过来,就托我问问还要不要留着。”说到这儿,秋姨略微迟疑一秒,“太太从前很喜欢那株花的,还是先生和太太结婚一周年时亲手种下的,要不……还是继续养着吧?”
听秋姨这话,似乎是之前已经试了很多方法,可惜那花不争气,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秋姨话音刚落,远远地,孟娴忽然察觉到白霍好像看了她一眼,也是这时,她猛地想到——这满园子的花可都曾是“她”的宝贝,如今死了一大株,作为深爱妻子的丈夫,他看她一眼,难道是在观察她有没有难过?
可事实证明,她错了。
长餐桌对面的白霍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是在处理一团毫无用处的垃圾一样,语气冰冷:“死了就死了,挖出来扔掉不就好了?”
望过去的一瞬间,孟娴和白霍对视,她似乎从他眼里看到了些微的恨意,而男人冰冷的声音也再度响起:“反正没了这一株,还有千千万万株替代品。”
一时间,空气似乎凝滞了,孟娴不知道白霍究竟是在说花,还是在说她。
但这些人里,一定有人撒谎了。
他们说,她和白霍相识于她的母校,因为她和白英是好朋友,所以她时常和白英一起出入白家,久而久之,便和白霍日久生情;他们说,她和白霍相恋多年,感情甚笃,白家原本是不同意她嫁进来的,是白霍力排众议迎她进门;他们说,白霍是个完美的丈夫,而她,也是个完美的妻子……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白霍对她又怎么会是这种态度?
孟娴下意识地努力回想白霍为何会这样,可越想头越钝痛,这让她不得已放弃了回忆。
她站起来准备回房间休息,对秋姨道:“我上楼歇会儿,等白英来了再叫我。”
秋姨闻言紧随其后,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白霍的授意,好像只要离了她的视线,孟娴就会像个脆弱的瓷娃娃那样摔得粉碎。但孟娴也没有拒绝,只任由秋姨跟着。
二楼安静,傍晚的夕阳光线透过有着两层楼高的法式落地窗照进来,折射开来的光线像碎钻一般打在地上,似粼粼波光
小南楼里里外外种了那么多花,可走廊却连盆景观植物都没有,空荡荡的,莫名透着些萧索。
孟娴将目光投到墙上,越看越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她停下脚步,对秋姨问道:“这墙上原本就是这样什么都没有吗?”
白家家大业大,家里的墙面上却连张装饰画都不舍得挂?
她怎么总觉得,这墙面上应该有东西在。
秋姨笑了,带着微嗔:“太太,这里原本就是这样的。自先生结婚后,我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墙上就从来没挂过什么东西的。”
孟娴闻言,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在心里自嘲一声,也是,她一个失忆的人,也没必要在这里跟秋姨求证。失忆的惶然和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让她变得草木皆兵起来,她似乎有些过于敏感了。
孟娴将视线挪开,没再说什么,径直回卧室去了。
主卧外有一个面向后花园的露天阳台,围栏上被花枝缠满,阳台上放了一个藤编的双人秋千。孟娴走过去,忽然发现秋千上有本书。
书被靠枕和毛毯覆盖了大半,只剩下四分之一露在外面。她拿起来,还没怎么翻动,忽然从书里掉出两张纸。
孟娴捡起来一看,是两张机票,目的地是保加利亚的首都,日期是今年五月初,大概就是秋姨口中她飞去国外看展的日子,而现在已是六月中旬,早就过期了。
这两张机票,其中一张是她的个人信息,但另一张上面的名字她没听说过,叫傅岑,听起来像个男人的名字。但除了姓名,机票上其他有用的个人信息寥寥无几,她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
难道是当初要去看展,所以才耽搁了这个行程吗?
孟娴漫无目的地猜测着,她忽然莫名很想查查这个地方。她拿出手机,在浏览器的搜索栏中输入“保加利亚”,屏幕上便立刻弹出来一系列和“玫瑰”有关的信息。
这个手机是她醒后不久秋姨拿给她的,全新的,对方只随口提了一嘴,说她原来的手机在车祸混乱中丢失了。
保加利亚·卡赞勒克玫瑰博物馆、玫瑰谷……看着手机上的这些信息,孟娴能感觉出以前的她真的很喜欢玫瑰。
但这个傅岑又是谁?旧友还是助理?
能跟她一起出国的人,必定不是泛泛之交。可如果关系斐然,她怎么从没听身边任何人提起过?
孟娴从阳台回到卧室,环顾四周,她犹记得刚醒来那天,开始接受自己失忆的事实后,便尝试过在家里到处走动,以此来找寻和自己有关的记忆或旧物。
那时秋姨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跟她说着她的身世:“太太,您是孤儿,没有父母,当初您和先生结婚时,婚宴上都是白家这边的亲戚……”
当她问起秋姨她的个人证件和结婚证时,秋姨又说:“东西都在先生那里,有用得上证件的事情,先生也都会处理好的。您把以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这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边也不安全。”
孟娴听完点了点头,但她并没有死心,转头又去问了白霍,但他的说辞和秋姨大差不差。
他平静又不容她忤逆地告诉她,如果她需要用到那些证件,比如出国之类的,他都会安排好,不必她操心。既然如此,她现在用不上,那就暂时先放在他那里。
思及此,那层薄薄的寒意似乎又加重了些。
孟娴看向卧室里那盆被照顾得很好的垂丝茉莉,又看向柜子里“她”的衣物还有墙边堆放的几幅署着她名字的加框油画,心绪越来越沉。
目前为止,她所有能找到的、在这里常年生活的痕迹和她的生平都来自他们的口中。
“咚咚——”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沉闷的敲门声,孟娴的思绪也被猛地拽回现实。
“太太,白英小姐来了,”秋姨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她还带了程家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