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的烦恼

“亲爱的,她会长大的。”在1955年上映的重磅大片《无因的反叛》(Rebel Without a Cause)中,朱迪的母亲(罗谢尔·赫德森饰)说,“无非是年龄的问题……这是一个无所适从的年纪。”青少年的社会建构和青年的社会建构——这两个术语已经困扰专家几百年——涉及一系列的并列概念:依赖性和独立性、秩序和反叛、确定性和风险性、稳定性和冒险性……“我现在就要答案。”吉姆·斯塔克(詹姆斯·迪恩饰)抗议说,因为他父亲甚至拒绝承认他所面临的重大问题,“我对10年后会发生什么不感兴趣。”

这部里程碑式的影片全面呈现了郊区中产阶级家庭中的代际误解与冲突,同时展示了人生顺序模式的另一关键缺点。自大约10 000年前人类开始进入定居社会,青少年时期和成年早期的种种考验和磨难就一直存在。人这一生必须依次经历四个连续阶段的自然演进理念,加剧了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文化冲突,父母眼中的孩子永远长不大,而孩子又迫不及待地想挣脱父母的束缚——真可谓代际冲突的完美配方。

“总有一天,你得决定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在奥斯卡最佳影片《月光男孩》(Moonlight)——第一部以性少数群体议题为题材的影片,也是首部全由黑人演员出演的影片——中,胡安(马赫沙拉·阿里饰)对主人公说,“不要让任何人替你做这个决定。”在从童年到成年的艰难过渡时期,很多青少年都因源于性别、种族和宗教的身份认同问题而苦恼不已。但按照人生顺序模式的假定,人生只有一条线性路径和一个单一选择,在人生的各个阶段也有且只有唯一对应的身份。

研究表明,父母对孩子施加压力并要求他们遵循社会所期望的人生顺序模式,会把他们置于一种危险境地,导致他们使用和滥用药物或陷入其他困境。卡伦治疗中心医疗服务副总裁兼医疗总监约瑟夫·加贝利博士(Dr. Joseph Garbely)表示:“对正在发育的大脑施加压力可能会改变神经回路。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因为这种生物学变化会让青少年面临更严重的心理健康障碍风险,以及药物使用和滥用的风险。”顺带一提,卡伦治疗中心位于美国佛罗里达州,是一家非营利组织,致力于帮助年轻人戒除药物上瘾。

在人生顺序模式下,父母最担心的是他们青春期的孩子会变成“彼得·潘”,即社交上不成熟的成年人。这个术语源自心理学家丹·凯利1983年出版的《彼得·潘综合征:那些长不大的男人》(The Peter Pan Syndrome: Men Who Have Never Grown Up),后被普及并流行开来。虽然这种情况并没有被美国精神病学协会认定为精神障碍,但已经引起父母和治疗专家的广泛关注。这种流行综合征的症状包括不愿意或没有能力承担与成年人相关的责任、缺乏自信和极度自私。在电影中,经典的彼得·潘场景一般涉及一名女性和她不成熟的男朋友,后者通常以不愿意“安定”下来的大男孩形象出现。2000年上映的、约翰·库萨克(John Cusack)主演的《失恋排行榜》(High Fidelity)可以说是这类影片的经典之作。“我现在明白了,我从未真正对劳拉做出过承诺。”他承认道,“我总是一只脚踩在门外,这让我无法做很多事情,比如思考我自己的未来或者……不做任何承诺,保有选择的余地,这对我来说或许更有意义。然而实际上,这就是一种慢性自杀。”

行为表现比较幼稚的成年人通常会被冠以一个丑陋的术语,即“跨年龄癖”(transageism)。这个词可以追溯到古代神话里的“永恒少年”(puer aeternus)或“永恒少女”(puella aeterna),也就是永远都长不大的、永远都年轻的“童神”。阿道司·赫胥黎(Aldous Huxley)在其出版于1962年的小说《岛》(Island)中,把阿道夫·希特勒比作长不大的彼得·潘,导致“整个世界不得不为小阿道夫的迟钝和晚熟付出惨重的代价”。心理学家最近开发了一些量表,来衡量一个人在多大程度上患有彼得·潘综合征。西班牙格拉纳达大学教授翁贝利纳·罗布雷斯·奥尔特加(Humbelina Robles Ortega)表示,父母的过度保护是该综合征的主要诱因。“它所影响的通常是那些依赖他人、被家人过度保护且本人不具备必要的生活技能的人。”她认为,彼得·潘们“看到的成人世界问题重重,并对青春期大加美化,而这也正是他们想继续保有那种特权的原因”。颇具讽刺意味的是,罗布雷斯·奥尔特加任教的这所大学是基督徒于1492年占领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最后一个穆斯林居住地后建立的。据说,守城的统治者布阿卜迪勒(Boabdil)的母亲不无挖苦地对儿子说:“你既然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捍卫国土,那么就像女人一样哭吧。”在某种意义上,布阿卜迪勒还没有成为一个成年人,因为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领地。几个世纪以来,社会和父母施加的关于人生不同阶段过渡期的压力,似乎总在不断地为解读人类行为提供样板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