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胡为打过招呼准备下车,他没有跟我说什么,没问我去哪里,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挡住他视线的时候,推了我一把。除此,再没有别的了。
“真是个薄情寡义的男子啊。”我在心里暗道。
我扶住栏杆,按了下车铃,旁边一个工人打扮的大叔也起身,和我并排站着,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我环顾四周,他还在,坐在车前方的位置闭目养神,暗红色的校服脱下来,塞在书包里。宋诗雨和那个知致中学的男生在聊天,那个男生眉飞色舞的,胡为在他们不远的身后瞪着他们,无可奈何。车上几个大妈在大声聊天,角落里还有一个年轻人百无聊赖的玩手机。
从我记事以来一直都是这样。我按下停车铃。
站到了,但车还是一往无前的将车窗外的风景甩在身后,“诶,司机…………”我正准备开口问,我身旁的大叔突然从宽大的工装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对着司机的方向‘砰砰’两枪,声音很大,有杂音,一听就是很劣质的货品。不过这是一把枪,我十七年来见到的第一把真枪,管它是不是劣质货,管它是不是声音很大,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把枪,开枪的人离我不到一米。
枪口冒出火焰,枪声如雷贯耳,而司机就好像提前预料到了似的往下一趴,子弹应声而破,击穿了车头那巨大的车窗,打出一个碗底大的空洞,司机顺势大转方向盘,车身随之大摆,这对本已经破烂不堪的公交车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我手没抓稳,更兼受到惊吓,直接摔进了下车的台阶那儿。大叔倒是抓稳了,没像我一样狼狈的摔跤。但他的射击准度也大受影响。又是两枪未中,只是在车窗上平添两个大洞而已。车上的尖叫声,东西相撞声与公交车原有的‘吱呀’声混成一团。
坐在车前排离司机最近的两个位置上,两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人(看起来比开枪的大叔年轻那么一点,四十五六的样子)站起来从衣服底下掏出一把匕首,一人一把,朝着大叔直刺过去。同时司机也从驾驶座上暴起,手里同样捏着一把手枪,黑色的鸭舌帽在车身剧烈的摇晃中,被他一把扯掉,露出头上巨大的疤痕,靠近疤痕的地方,头发寸草不生,颇有点滑稽。但我可笑不出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仅是头上的疤痕,他在靠近心脏的位置应该也有一道疤痕,左眼是瞎的。他的照片我见过,贴在鼓昌县商业街最引人注目的告示牌上。‘周尾,2009年XH县特大劫狱案罪犯,于2009年八月二十日潜逃,现推断已进入鼓昌县境内。’
不过在那个时候,这些都跟我没关系,如果非要说的话,倒是和胡为有些关系,他前几天看到通缉令上的赏金眼红不已来着。我趴在台阶上往胡为的方向看去,这家伙此时正缩在座位底下,那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全没有几天前说的要三下五除二拿下周尾,赢得赏金从而抱得美人归的架势。
周尾作为一个恐怖分子,枪法自然了得,虽然瞎了左眼,但开枪向来都是用右眼瞄准的。周尾三枪连发,子弹出膛的底火爆炸声三声并作一声,声音极清脆。枪响,大叔深灰色的工作服上应声出现三个血孔,分别在前胸、小腹和大腿上,大叔应声而倒,摔在我面前的过道上,无力挣扎。那两个周尾的同伙赶上来,三两刀结果了大叔。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他身上溅出来的血还残留在我的脸上,车窗外夕阳照进来,印着我的脸更加具象。
黏稠、猩红、凶狠、迟钝、呆若木鸡。
车子终于停下来,周尾的一个同伙在大叔的尸体上翻找着什么,貌似什么都没找到,另一个拿着大叔的公文包交给了周尾,周尾打开看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
“周哥,另一个没找到,不在他身上。”翻检尸体的同伙说。
“那就算了,今天拿到这个包已经达成目的了。”
“那剩下的人怎么办?”那个同伙搜完大叔的尸体看着我,回过头跟周尾说。
“啧,”周尾捡起在枪战过程中掉在地上的帽子,掸了掸又戴回头上,整了整他的衬衫,不紧不慢地说“全杀了动静太大又不好处理,放了的话,你们逃出去一定会去找条子。怎么办呢?”他怪笑了一声,抬手‘砰’朝地上的大叔又开了一枪。我在大叔尸体旁边又被吓了一哆嗦。
“别想着反抗,不然就跟地上的那个一样。阿柳去把他们都搜一遍。”周尾说完,再次坐上了驾驶座。过道上,大叔尸体上的弹孔正源源不断地流出暗红色的血液,连夕阳都因此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