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秋,秦岭沿线,西北仪器零件厂厂道。
黑夜的雨点子比白天大了很多,每一滴都像小石头,只要落到地上,就能把泥泞的道路砸出个深凹的坑来,有人探头关窗,雨点子迎风砸在他脸上,疼得他“哎哟”一声叫唤。
“落雨颇烦(心烦)很,把人命要咧!”紧闭的窗内发出一阵感叹,夹杂着微末的咒骂,人对天、地、神的敬畏让他不敢造次,只能悄悄在心里抱怨。
寥无人烟的厂道上一个黢黑的影子疾步独行,时不时小跑两步。影子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水,发出响亮的“啪啪”声,却也大不过风雨响彻空中的哨音。
夜漆黑,放眼望去远处厂区的家属院里还亮灯的屋子寥寥无几,这样的天气只适合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男人搂着婆娘,女人暖着孩子。
笃笃笃!
影子在一户不大的独院前停住,急促地敲门。窗内亮起光,却十分昏暗,幽幽的灯光比烛火还弱。
开门的是个纤细的女人,影子一步跨进屋,这才看出是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雨衣太大,以至于将男人健壮的身躯都盖了个严严实实。男人掀起雨衣,积水本还在橡胶褶皱的小槽里晃晃悠悠,此时它们汇聚到一起,瀑布般倾泻满地。
男人长吁一口气,烦躁道:“穿和没穿一样,风大的能把人扇走,还是湿透了。”
女人没应声,灯光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甚至看不仔细她的样貌,单凭轮廓打眼一瞧,是个秀气的人。
女人接过雨衣挂在门边,男人熟悉地穿过厅堂走进厨房,瞧都没瞧开着门的卧室一眼,更没发现本该在床上涌起一块的地方今晚空空如也。他只是径直走进厨房,看了眼滴水的龙头,沉下脸不高兴道:“不怎么漏啊,不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干啥非得叫我冒着大雨来?”
男人说归说,却还是掏出工具钻到了水池下,他用力扭着卡在管中的螺丝,心中一丝异样,他想问谁动管道了,这显然是有人把阀门故意破坏掉,又找垫圈重新顶上造成的漏水。
他在心里骂了一万句“哈怂”,默认肯定是厂里临下岗的水暖工干的好事儿,这帮人,被厂子管了一辈子,突然没人管了一个个都疯了似的,到处泄愤。
“狗日的!”
男人骂骂咧咧,完全没注意身后缓缓靠近他的人。
一个举着斧子的倒影映在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