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老妇与蜂糕
- 武统春秋,从周亡开始
- 新语弃仐
- 2359字
- 2024-09-17 23:49:02
昏时,褒国王宫。
青铜温鼎静静地伫立在堂室正中央,
“来人,火。”
堂中老妇卧躺在席上,见那温鼎上端青烟少了,有些烦躁地出声。
“女君你且安睡,我这就遣人去加炭。”服侍老妇的女侍慌忙应下走出堂室。
少顷,女侍引着一个手持青铜炭铲的仆侍进来。
走至青铜温鼎边,女侍自旁侧梁柱边,拿起了青铜勾,轻以铜勾挑起青铜温鼎的旋门,
就指使着仆侍将炭铲中烧红的木炭倒入那温鼎的夹层。
如此几番,再驱使着仆侍用铜勾勾出温鼎内的木灰,便自令其携着木灰离去,
便眼看着温鼎上的青烟又飘了起来。
“女君,用些膳吧,您已经一日未进米食了。”
席上的老妇闻言刚想训斥,却又突然地咳嗽出声,
几声咳嗽后,老妇也有些意兴阑珊,“且扶我起来!”
席旁的女侍们立即将老妇搀扶了起来,左手的女侍将一身熊裘披在老妇身上,防止其再度着凉。
右手的女侍,则直接将商人自楚地买来的手炉塞放于老妇怀中。
玉几亦被摆放在了老妇的身前,
青铜温鼎中的肉糜,也被呈在了几上。
呕——
肉糜的气味与油脂气刚一弥漫在这堂室,老妇就应激似的作呕起来。
“端走,端走!”
所幸因是空腹,老妇只是干呕了几番,并无秽物。
女侍们慌忙搬走肉糜。
老妇却又因方才那番干呕,只觉得腹中空空,及喉内泛酸。
“快,蜜水或是柘浆。”
老妇焦急地嚷着,只为能尽早压下身体的不适。
“女君,医师说若是您再只食用蜜水和柘浆,而不食饭,您的左膝将会肿胀得更大,肾精也会更浮虚。
“且国君已经下令,不准我等为女君单独喂食蜜水与柘浆,还望女君恕罪。”
劝诫的女侍当即跪倒在了老妇的身前,而其他女侍见状,亦不愿因此被国君责罚,顺势跪倒一片。
“那就无物可食了吗?”老妇颇为烦躁地掀翻了玉几。
跪地的女侍中,其中一个在此时缓缓地抬起了头,
“女君,或有一物,尚酸甜可食,据说其中掺杂有蜜水与柘浆,谓曰蜂糕。”
老妇抬眸轻瞥了一眼,
“你是白日,前往粮草商人店内,宣口谕的那个?”
“回禀女君,臣妾正是。”
“白日我赏赠百金,你又拿回了几金啊?”轻飘飘地言语落地,老妇状若浑浊的双眸也锋利起来。
“女君,臣妾不敢,臣妾不敢行那多拿之事啊!”下方女侍慌忙叩首求饶着。
老妇凝视了那女侍数秒,道:
“你也跟了我十数年了,我便姑且信你一次未拿回金,
“然,下一问,你要再好好想想,须知,我的信任是有限的。
“说吧,为何提及这蜂糕?”
“臣妾自幼时起就服侍女君,自不敢有任何欺瞒,实在是今日臣妾在那商人堂居,尝那蜂糕时,为那其中滋味所迷醉,这才提及那蜂糕的。
“臣妾不敢蒙骗于女君啊!”
老妇耷拉起眉眼,对女侍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转头朝一女婢道,
“去,取两块她白日携回的蜂糕来。”
“诺!”
少顷,女婢回返,手中木托上,已摆放了两角峰糕。
老妇稍一对女婢示意,女婢便立刻以铜匕将两角蜂糕都切下一块,移步那跪地女侍身侧。
女侍毫不犹豫地将那两小块蜂糕填入嘴中。
老妇见此,面上却多出了一抹疑色。
因为方才那女侍吞蜂糕时,
完全没有那种赴死的决绝,
甚至是带有一丝丝的,
欣喜?
老妇将目光放在了女婢身上。
老妇没有再说什么,可那一刻,持木托的女婢好像懂了。
女婢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她持着铜匕再次切下了一小块蜂糕,而后艰涩又缓慢地往嘴中送去。
她的瞳眸已经灰了下来,布满了决绝与死气。
终于,她将那一小块蜂糕送入了嘴中,
轻嚼一口,
女婢顿时愣神在了原地,
她那死灰的眸子忽地睁大。
再咀嚼一口,整双眸子死灰全部褪去,且立刻明亮了起来。
终于,她不舍地嚼完了那最后一口蜂糕。
就连看向托盘中的另一块蜂糕时,
其眼中都多了抹渴求起来。
不过,女婢还是将其抑制住了。
毕竟,万一这一小块的毒量不致死,她隔天再吃下一块岂不是更好。
就这般,堂内的人都静静等着此两人吃下蜂糕的反应。
看她们几时毒发。
两刻钟过去了……
老妇重新躺回了席中褥内,吃下蜂糕的女侍与女婢,一跪一站还处在老妇的席前。
老妇方才又喝了些黍米粥,此刻又觉得,腹胃翻涌更甚了,也更有些难受了。
其目光也不由游离在了那女婢身上。
然却见此刻,
女婢看似直视,但其实际注视的,都快粘在那蜂糕上了。
“女君,这一角,婢子也试下毒?”那女婢鼓起了勇气。
老妇眼中的疑色更甚了,却又,好像也不好拒绝,
主动试毒,这可谓绝对的忠心耿耿。
于是老妇点了点头。
女婢立刻带有喜色地拿铜匕在另一角蜂糕上,切下了一块,填入了嘴中。
她咀嚼得很认真,就连那对眉眼,都仿佛勾弯了起来。
直让观察其反应的老妇,面上疑色更重。
这是,
纵使是知道其是毒药,还甘心去吃?
又一刻钟后,
老妇喝了口温水,抑下了翻涌的胃水,
她舔了舔唇角,目光也不由游离在那木托上的蜂糕上。
“扶我起来。”她左右吩咐着,“呈上来吧。”她朝那女婢颔首。
左右女侍们托起了老妇,女婢手中的木托也呈放在了玉几上。
老妇持牙筷夹起木托上的蜂糕,放于鼻尖轻嗅,
蜂蜜及木蜜的甜腻,立刻夹杂着小麦的焦香扑入其鼻中,
老妇有些疑惑:“为何这蜂糕中散发着烤麦的香气,麦粒何时也可以做得这般精细了?”
席前跪着的女侍连忙解释道:“那商人称此为麦粉所制。”
“麦粉?”老妇呢喃着,“当今褒国麦粒之价应是低于黍与稷吧!”
“麦粒坚硬、口感奇差,当今褒人所植者甚少,确实低于稷价,但也未低太多。
“但日前商人华彦曾以平价广收麦粒,此刻我褒国都城之麦,应尽是囤聚于那商人之手。”
老妇颔首,因麦粒煮熟后还口感艰涩,对大多褒国国人来说,往昔平价是难以出手的,而轮耕制下,又总有国人会选择种麦。
所以如今三月,商人如果以平价收购麦粒的话,
这褒国之麦,在新麦下来之前(夏时),
也就是一两个月内,当都在那商人手中。
老妇思索间,这才持箸将蜂糕送于嘴中。
其咬下第一口,就感受到这蜂糕中的甜蜜,而再一咀嚼,其中足以开胃的甜酸涌入唇舌,中和掉了那过甜的腻。
而再一吞咽,麦粉的绵密、润喉之感,就体会在其喉间。
老妇一口吃下,就全然明白了什么,且断定其中也应是无毒。
而后,慢品完那一角蜂糕。
其也放下了牙筷。
对左右道:
“这麦价啊,要因着这一角蜂糕,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