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贪婪的真冤种

褒国都内，

一家往岁很不起眼，近日却因为平价收麦粒，被褒人戏称大冤种的粮店。

圆石的研磨声在后仓隆隆地响着，

被蒙着眼的三趾马绕着磨盘转着一圈又一圈，挡在其脖下的轴杆推动着石磨的上层磨盘，

使磨盘顶部空洞漏下的麦粒，顺着磨齿（上下石盘中有规则的阴阳条纹）一点点地磨碎，并从磨盘中心被推至磨盘之外。

商人华彦的少子华仓见磨盘边堆积的麦粉数量多了，便上前拍了拍三趾马，

将其拉停，给这只任劳任怨的三趾马去套、去眼罩。

其就将马缰交给其幼弟，

因为从商常要翻山过岭，他们家三趾马众多，没必要逮着一只死祸害，

其幼弟接过缰绳，自会帮着喂水喂草，再牵来一只精力充沛的过来。

而趁着这中间换马的时间，

其就将石磨上磨出的麦粉，拿木刷子扫到木托之中，

等新的三趾马，上套继续拉磨后，

华仓才拿着木托往另一处再小一点的石磨走去。

他手中木托中的麦粉，是连细麦粉带粗麦皮的，也就是面粉及麦麸混在一块的那种，

华仓要拿细竹筛子筛一遍，才能将最细的面粉给筛出来。

而如果要做成给王后送的那种蜂糕，这种最细的面粉还需要再磨几遍及再筛一下。

但其实现在，这种发黄带白的面粉，已经够卿士、大夫们食用了。

就是蒸出的馒头口感，都要远胜于贵胄们才能吃到的粟糕。

而至于那些筛出来的较粗的麦粉，或是麦皮，华仓便需再在小石磨上过几遍了。

方才那个大一点的石磨，是叔父来时，口述着找人做的第一个，

据说是因为纹路刻得不对，磨的时候卡磨不说，磨出来的麦粉都相对糙一点。

而这个小石磨，则是请来的石匠在观摩了第一台石磨运转后，总结并改进的一款。

虽说还会卡磨吧，但总归，磨出来的细了些。

而等这小石磨再磨过两遍后，那些细竹筛筛出来的，就可以换一个孔隙稍宽的竹筛了。

据叔父说，这宽竹筛筛下去的，是麦粉和麸粉的掺杂物，他们这些商人及那些国人，吃这种最好。

口感虽说比不过那种给大夫吃的细粉，但也相比较稷米粥，更没那么粗糙、艰涩些。

也是好粮食。

叫什么，对，全麦！

不过华仓总还觉得不太对，因为那粗竹筛筛完留下的，那种所谓的最大颗粒的麸皮，不也是整个麦粒的一部分吗？

这种拿来喂马、喂畜生，不太浪费了些？

然而他还记得，当他把这话问他叔父的时候，却见他叔父脸色稍黯道：

“咱们说是磨出来喂畜生的，卖的，也是喂畜生的价。

“不过啊，那些来这里买回去的，是喂畜生还是喂人，就看这世道了！”

华仓其实对此不是很理解，但在吃过一次麦麸后，他总觉得，还是人能不吃为好。

……

粮店中庭，

扛了小半天粮包的华彦，端起一樽酒，啜了一口，缓了缓腰间的酸痛，

对中庭晒着太阳的商父华贾道：

“自你日前敲开我的房门，我就知道你们是个麻烦，

“没承想，还是个甜丝丝的麻烦。

“你们那个将军，真能耐！”

华贾晒着初春的暖阳，连睁眼都欠奉，揶揄道：

“还没让你投钱呢，就先让你赚上了一笔，这回不后悔当时没把我们关在门外了吧。”

“其实，还是有些后悔的。”

“滚！”华贾没好气道。

华彦又啜了口酒，摆手道：

“我不是嫌弃你，更不是说你背后的将军，

“而且，那哪里是将军啊，那可真是财神爷啊！

“这两片石盘一出，你就看吧，这麦粒的价，要是不涨，我这商也没必要做了。

“这可是惠及千秋的大功业。

“而你背后那将军，就这般的轻飘飘给了我们这样的商人。

“我们是什么啊，贱商，贱人，

“然而这种能改变万民的东西，就这么毫无保留地交在了我们手中。

“就这般把名传千古的机会，给了我们。

“若我等是那士子，也定要念一句‘士为知己者死’”

听着华彦夸将军，华贾本来还挺高兴的，自其女儿被王女收为义妹，且他诺了那将军后，他和将军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可听到最后，他忽然皱起了眉头，

“孙贼，听你这意思，是要翻脸不认人了？什么叫‘若是’！”

华彦怒道：“你得管我叫一声族兄，什么孙贼，”

华贾根本不理，只是抬头死盯着他。

华彦被盯着，半晌，终是败下了阵来：

“自那日屋中女贵人将蜂糕呈送给女君后，我就将只掺了蜂蜜的简易蜂糕，托着关系，

“通过相熟的采买奴臣，往几家卿士氏族呈递了上去，请其品鉴一番。

“近些日，已经有四家卿士氏族，寻着脉络，来问那简易蜂糕如何做，如何卖了。

“而眼看着这大好的商途就在眼前，

“我却要随着你们出逃了，我能不犹豫吗？”

华贾气得都笑了：

“孙贼，我算看明白了，你可是真贪啊！

“你这是取了这石磨、麦粉、蜂糕秘方，见着金了，也心眼全陷在那金子中了。

“是准备吃了好处，然后半路撂下我们，不履行后续了是吧？”

华彦一口喝完酒樽中剩下的酒，

“你这话说的，商人，哪有不贪的。”

“你——”

“唉，你听我说完，也没说不履行承诺啊，只是托庇了几个上卿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我可以偷偷将你们送至都外，

“与履诺中的所有条款都一致，只是我这一家子，不随你们离开都内便是。”

华贾气闷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种结果，与将军所求的，倒是一般无二。

将军所求的，只是事有不虞时，商人的势力，能将他们带出褒国都内。

然，

他华贾，

在惊叹于将军变麦粒为麦粉，直接改变万民起居的手段后，

想靠有商族人而再度加注将军的筹码，

没了。

“你就不怕万一屋中贵人有面见褒国女君的机会，你这些算计，全盘落空吗？

“要知道那时候，这蜂糕的秘方、石磨的制作，都会呈递上去。

“届时，你除了这先人一步的收仓麦粒，

“其他的，就都是和褒国女君抢生意。”

华彦又将酒樽倒满，品了一口就站起身，

“我那上卿的渠道，据说，都是供给些贵女与贵子。

“上卿族长尚且不屑于那蜂糕，那褒国女君，就会因此而接见屋中的女贵人？

“呵，这都三天了！”

华贾：“将军所料，从来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华彦：“将军固然是神人，然神人也不一定能看清所有人心吧！”

华贾气的胸闷，就要啐他那堂兄一口时，

“这外堂怎连个接待的大人都无，商人何在？”

忽地，一声清脆的女声自粮店前庭传来，

华贾一愣，咽下了要骂出口的话。

华彦面色一变，却也慌着放下酒樽，前往前殿相迎。

少顷，华彦引着那前些日来过的宫中女侍走过，步入后堂。

半晌，华彦率先折返，

“耶耶！”他毫不犹豫地朝华贾喊道。

华贾一滞，笑了。

这是贵人褒姒要入宫了。

而等到秘方一呈，这华彦也就只能赚些新麦下来前，这批囤着的旧麦差价，及蜂糕的些许辛苦钱，而不是独门钱。

是故，华彦软了。

“呵呵——”华贾讥讽地笑了起来，

“晚了！”

不过再又瞥了眼华彦，华贾又怕着小人记恨，便眼皮一耷，道：

“然若是你后续尽心的话，

“我那两个侄儿，倒还是不怎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