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宇宙是肥皂泡。
我想问的是：谁在搓澡？或者，洗碗？
关于我的疑问，瓦达提议先去参观恒星制造厂。
管理工厂的是他发小，可以免费参观。
瓦达说设置了自动驾驶，十分钟后到达，我可以选择闭目养神，或者，他带我参观一下飞船的内部环境。
我婉拒了参观飞船的邀请，不是因为不好奇，而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好奇。
想想看过的科幻片，飞船里缆线交错、纵横交错的走廊堪比盘丝洞，各式按钮、手刹似的控制杆或者虚空点触式的操作平台，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能坐能半躺，然后各种信号灯，反正很复杂，但复杂程度恰到好处的激起好奇，而且是对科学的好奇。
现在的我也是满心疑问，但和科学相关的内容暂且排后，首要想解决的是如何不吵醒老奶奶的条件下，把她的脑袋转移到她的左边肩膀上，而不是我的左肩，她的左肩是空置的，我瞄了一眼。
很棘手，因为得在她的口水流到她的下巴，然后落在我的左肩前解决。
好在我的脖子尚可旋转，除了后背的情况不了解，我确信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没有一张卫生纸，甚至连抹布也没有。
然后一位服务员朝我走来，然后面无表情地走过。
“我们是在飞船里。”瓦达坐在半圆形的软质座位里，边喝奶茶边说；“我们的飞船正带着我们悄无声息地穿过世界，很科技，对吧。”
周围的商业街渐变成动物园，瓦达应该没有骗我，因为我除了呼吸就没动弹。
但我左肩还是沉重无比，带着臭味的呼吸让我感觉被水泥淹到了脖子，而取代老奶奶的猪头在我快窒息而亡前消失不见。嗯，但并没有给我的肩膀减负，一个灰色的脑袋替代了猪头，原封不动地靠在我的左肩。
我的左肩到底为什么备受追捧，这让我的脑袋忿忿不平。
瓦达还在吃那块披萨，三分五十秒前经过一家快餐店时顺手拿的。
呵，难怪有时候上个厕所回来，桌子就一干二净，我为之前责怪服务员感到抱歉。
他自顾自地吃，不时说一句“看前面”“下个路口”“准备起跳”等等奇怪的动词。
“全景式的。”他嘴里嚼着披萨，两手沾着番茄酱和一块方形的火腿肠粒，但这不妨碍他一脸骄傲。
他说坐在他刚买的飞船里不仅可以360°无死角的观赏外面的景色，甚至可以亲身参与到景色里--就像他拿走别人的奶茶、披萨一样简单，还不用付钱，除了没拿到自己付钱购买的商品的顾客，基本没人发现。
可是为什么我这边就是老奶奶、猪、外星人？
似乎就等我这个提问，瓦达边吸手指上的番茄酱，边说这就是他非得买这艘飞船的原因。可以自动识别驾驶员和乘客，让乘客全身心参与到观光中，而不是盯着驾驶员的操作，告诉他下个路口要亮红灯，或则得朝左拐，以及离前方的飞船太近，提前降速等。
驾驶员得以全身心实践有限的驾驶经验--指导自动驾驶如何及时调整速度、什么时候朝哪里拐弯以及别离前面的飞船太近。
“这不是自动驾驶吗？”我忍不住问，顺便揉揉我酸痛的左肩--那个外星人的脑袋又重又大，幸好飞船没减速，否则我的肩膀肯定得废掉。
“停机场！一个没坐过飞船的地球人都知道自动驾驶！瓦达你还区分不了语音驾驶和自动驾驶的区别吗？”虚空中出现一个古怪的声音似乎总算逮到机开始滔滔不绝：“最先进的驾驶程序！所有路线、路况都了如指掌！甚至能计算老奶奶、猪头、折箩星人以哪个角度靠在地球人的左肩才能获得最优质的睡眠！
不仅计算出最优路线，还让驾驶位始终保持在能遇到餐饮店的航线上，但吃喝都堵不上你的嘴吗？你就不能百分之两百五的状态沉浸在美食里吗？看看副驾的那位地球人多省心！甚至不需要我调整角度，他自己就知道如何避免吵醒老奶奶、猪和折箩星人。”
这是我见过最无情的自动驾驶程序。
“一个地球人！停机场！他甚至知道张口呼吸的危害，用右手拖住老奶奶、猪头的下巴，全程没说一句话！他自动保持了睡眠环境的安静！瓦达！他是个地球人！但是比你机智很多！”
真是最恶毒的自动驾驶程序！我攥紧了拳头，决定还是先问一下。
“为什么你说我用右手拖住那个老奶奶和猪的头？”
“你做得很好！”
“我是问那个外星人是怎么回事？磅重的脑袋差点压得我肩关节骨折！”
“兑换成地球人能接受并理解的解剖定位，那是屁股。折箩星人的屁股是储藏矿物质的重要器官，希望你理解，折箩星人吃铁......”
“你是说是一坨纯铁的屁股靠在我肩膀上？”我觉得这个飞船的全景设计糟透了，因为没有控制台，甚至没有落拳的地方--如果有的话，我要砸得只能靠手动驾驶。
“你也可以理解为食袋。”瓦达摆出一副博览群书的样子给我介绍。
折箩星人需要将铁尽快消耗然后排出，所以食袋的位置靠近屁股，如果储藏的位置离大脑太近会影响他们的思考--折箩星人非常爱思考，以至于脑袋长在身体的最低端，这样就能避免因见到熟人而打招呼从而引发思考中断。被升置身体最高端的屁股，由于里面储藏的铁，更让位于最低端的脑袋感受到思考的紧迫性和重要性。
“用你的家乡话说，头悬梁，锥刺股，折箩星人保持思考的稳定性就是全靠脑袋上的屁股重量。如果他们的思考被打断，就会立即感受到屁股的重量，甚至会压断脖子！”
我对折箩星人没多大兴趣，但是思考到它的快进快出的进食方式，以及当时萦绕鼻尖的铁锈味，我觉得值得一吐。
自动驾驶能在经过厕所时保持一定速度，这个速度能让尿道和肠道通畅的人从容解决内需，唯一的影响是：飞船毕竟与厕所保持相对运动，所以进到厕所第一件事不是脱裤子而是攥一把卫生纸在手里，因为待会平移到的坑位或许没有卫生纸。
“我的速度就是为完美接合那个有卫生纸的坑位设计的。”自动驾驶程序无比自豪。
“你就不能停一下？非要平移吗？”我感觉这设计很恼火。
“停机场！难道换个坑你就拉不出来吗？”自动驾驶程序反而怪叫道；“我和你才认识不久！你怎么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正在吃看不出什么东西的瓦达朝我瞥了一眼，然后凑过来低声说：“对于自动驾驶而言，停止即为毁灭，他必须得运转才能感知自己的存在和存在的价值。停机场是所有自动驾驶程序的口头禅，呃，相当于一句脏话。”
“有多脏？”我冷笑地问道。
“比你上完厕所出来却发现平移到没有洗手台洗手的地方以至于不得不保持双手远离其他身体部位那种脏。”他说完就缩回软卧里。
“最好感谢我对流速的精准计算，否则会更脏！”
威胁的口吻让我觉得拥有控制台的飞船才是善良的好飞船。
“非得自动驾驶吗？”我低声问旁边。
“我签了协议。”瓦达叹了口气，继续说；“允许自动驾驶，否则拿不到五折优惠。写程序的家伙很啰嗦，没人听他讲，他就自言自语，还把无意识说过的话全编到程序里，他发誓要让宇宙都知道这并非啰嗦--而是必要的提醒，认真的解释以及没有得到休假的小小抱怨。”
“恒星制造厂到了，地球人，你第一次来，我得提醒你，1个小时后准时出现在南门，我是不会减速的，哪怕只有一只脚在船舱，我也会继续前进，至于剩下的部分你就自己保管。”
真是毒辣的自动驾驶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