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未央宫。
汉天子刘宏跪坐于御案处,面上难掩愤怒,他将手中军报扔到了地上。
啪!
起身后,刘宏那双猩红的眼睛,从躬立的十常侍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张温等人身上,大声咆哮道:“这就是你们给朕的战果!”
“雒阳城破!叛贼张角焚烧南北宫,无数公卿大夫,另有平民百姓因此而死!就连皇陵也被叛军给毁了!”
“尔等让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雒阳城是昨日被黄巾军攻破的,消息天明就送过来了。
伴随着更多军情到达,不仅是汉天子刘宏惊惧,朝臣们何尝不是如此?
但如张温,马日磾等人,对于雒阳现在的局面,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
从天子为宦官蛊惑,撤换卢植。异想天开,下令宗员出击退敌,欲一举大破叛军,早些归往京师……
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而自太平道作乱以来,天子的性情就越发暴怒。
在很多事情上,变得急于求成,不常听朝臣意见,甚至连大将军何进,也常多斥责。
“陛下息怒!于微臣之见,眼下最重要的,则是守备好函谷关,使叛军不得入关中。”
“除此之外,招纳各地大汉军队和义军,往京师消灭叛贼张角……”
司徒袁隗出列之后,一连说了十多条建议。
此中一切,其实也是在面见天子的路上,袁隗、张温等要员,暗自合计的结果。
从太祖,到世祖,直到今日,大汉立国将近四百年,汉室深入人心!
绝不是一场大败,京师之沦陷,就能击垮的。
雒阳之丢失,只是加剧了平叛的难度。
但天子还坐镇于长安,大汉朝廷在,庞大的边军还在,以及豫州等多地汉军、义军亦然在……
袁隗之后,张温,何进等人陆续出言。
总结起来,一共五个重点。
一是调遣重兵,防守好函谷关一线;
二是从河东等并州之地,召集人马而至,保卫好关中;
三是命皇甫嵩等各路主力,削弱东郡等地叛军,集结于司隶周边,断敌粮草,合围覆敌;
四是决定征发三千乌桓精锐骑兵,一同讨伐张角;
五是让地方官吏,加强平叛和民生恢复,放置叛军扩大化。
出乎预料的是,冷静下来的汉天子刘宏,这一次竟然没有打断袁隗的建言,甚至大部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议事中,就顺利多了。
刘宏接受了张温的建议。
任命前番破广阳叛军,表现突出的公孙瓒,督三千乌桓骑兵入中原平乱。
此外,以马日磾率领汉军精锐,守备函谷关。
并使小黄门蹇硕,河东太守董卓,及鲍鸿、袁绍,盖勋等八人,各往河东,以及北面的并州、西面的凉州等多地募兵,建立八校尉部。
八校尉由蹇硕总管各军,共保关中安宁,同时应对叛乱。
大半日的议事下,有了总体章程,只待将命令分发各地。
就在朝议结束,朝臣准备告退,天子刘宏也要休息之时,一个人突然出列。
正是宗正刘焉!
刘焉做过雒阳县令、冀州刺史、南阳郡太守,去岁才担任宗正。
他步入之后,面朝御座处的天子,一揖及地,声音洪亮道:“陛下!今州郡不宁,叛军分散动乱。而刺史,地方太守,多有剥削百姓,导致民生多艰,才加深今日之祸事。”
“依微臣之见,可选清名重臣以为牧伯,借以镇守安定天下,平定地方叛军……”
“臣不才,愿自请为交州牧!”
刘焉一言,其实蕴藏着私心。
他见中原动荡,天子昏庸,朝中宦官和朝臣争斗严重,间接导致雒阳失守。一时恐难安定,便是大汉也在走下坡路。
因此,想着带领家人,避祸于交州。
而这一番建言,恰好说中了天子刘宏的心事。
刘宏并没有当即应下来。
等到群臣散去,他扶额思虑局势。
站立于两侧的中常侍张让、赵忠,忽然双双伏地拜道:“陛下恕罪!更换卢尚书,今导致雒阳失守,臣等有罪!”
为了攻击卢植,由此安置罪名下狱。又为了迎合皇帝心中想法,早日破敌,归于京师……足可言之,张让等宦官,都是雒阳城破的主要推手。
见二人下跪,刘宏心有不忍。
他叹了口气,扶起道:“此中之事,和张公、赵公无关,何况雒阳已经没了……对于宗正今日之言,二公觉得如何?”
早猜到皇帝心里的一些想法,张、赵二人对视一眼,张让道:“臣以为宗正之法可矣!”
三日后,一封旨意从未央宫往天下传达。
因益州动乱,任命刘焉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以少府黄琬为豫州牧,变幽州刺史刘虞为幽州牧。
州牧于太守之上,掌管一州之地的军政大权!
见各地局势恶化,刘宏如此,也是颇为无奈之举。
唯独黄巾军最为猖狂的冀州,刘宏竟没有让刺史王芬领“冀州牧”。
原因在于王芬到任月许,却并没有拿出什么功绩,甚至连汉室宗亲、河间国相刘备都不如!
这让汉天子对于冀州刺史王芬的能力多有怀疑,准备再寻觅合适人选……
……
河间国,乐城。
六月天的河间,被层层热浪覆盖。
官舍内,刘备看完了从巨鹿等地传来的军情,愁眉不展。
下首位置,长史沮授,功曹张超在内,传阅之后,也都目含思虑。
“京师雒阳为叛军所得,死伤无数,便是连卢师也下落不明,汉家天下何以遭遇此祸耳!”刘备叹了口气,更是心生怜悯。
沮授抬眸间,手中羽扇轻轻摇晃,抚须道:“主公倒也不必过于忧思,于授看来,叛贼张角看似胜了,其实也将自困于雒阳……”
“雒阳如同泥沼,既然得我大汉京师,其人可愿放弃?”
“而朝廷只需召集各路人马,便可将叛军主力围困于司隶,破地方叛军增援,从周边若再能断其粮草,最终不过自取灭亡!”
沮授一番分析下来,跳出了局外,抓住张角等人的心理,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利弊,顿时让局面豁然开朗。
“公与一言,备受教了!”
刘备眼前一亮,长舒一口气,忙是赞叹道。
他只考虑了眼前局面,却没思及叛军之将来事。
便是张超等人,也都颔首。
紧接着,沮授忽然正色,眯着眼道:“此外,时下对于主公而言,也是一个机会!”
听到这里,刘备心绪一动,不仅想到了自沮授投效以来,展现的足智多谋。还想到了爱子对于其人的评价……
他身体前倾,目光赤诚道:“还请公与教我!”
主公刘备的宽厚仁爱,以及谦虚礼遇,更有所怀揣的远大志向。
交往越久,沮授越为此折服。
于其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主公!
遂这些时日里,他亲自处事,力求为之谋取一个更好的开局。
而今雒阳传来的战情,更加坚定了其人辅佐刘备,匡扶汉室之想法!
沮授内心没有保留,直言间,语气抑扬顿挫道:“主公且为骑都尉,有平定州郡之责。”
“过去月许,无论是云长,还是德谋、儁乂等,皆从流民之内,选拔募兵数千之众,多有训练。”
“今主公帐下,不论宪和率部接应小郎君,尚在运输粮草的人马,今我河间能战之部从,仍有七千!”
“而叛军于雒阳之胜后,各地之叛军必会自傲自满。外加过去一个多月,为了雒阳之战,叛军之粮草,另有部众,多有往司隶汇集。是故于此如冀州等多郡地,内部必然空虚。”
“于此,主公可使云长、儁乂,趁机进取渤海郡,安平国,我乐成人马亦可南下收复弓高……”
“若此中战事胜,主公则可将中山、河间、渤海、安平,此间冀州北方四郡连在一起,形成互守之势!”
静待沮授说完,刘备看向案几上铺展开的舆图,心情澎湃。
半月前,长子从中山国来信,言及下曲阳之状况,推断司隶或有大战发生。
知道这个状况后,沮授就建言将从中山国运回的粮食,除了种粮外,大部通过陆路和水路,提前囤积于中水、成平等多地,以备不时之需!
而今看来,沮授走一步,算几步。
提前判断到了一切,为他做了周密的战略部署!
只待今日尘埃落定。
刘备急忙从主位起身,来到沮授面前。
他伸出双手,紧握着心腹谋主的手,感慨道:“公与一言,解备惑耳!备有公与,何惧其它?”
随之,刘备环顾四周,眸中闪烁着泪花,悲怒交加道:“天子受困于长安,而我刘氏皇陵为叛贼所覆,此仇不共戴天!及河间和周边郡县早日安定,备当亲自率部讨伐叛贼,另救天子于危难之间!”
刘备一言,情深至切。
见叛军妄为,雒阳之祸……他愈发觉得肩上职责之重。
闻声,沮授、张超等吏员,无不感怀,纷纷起身道:“愿追随主公(府君)!匡扶汉室,安定州郡,共救天子!”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