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借刀杀人

“没想到,无意之间,竟让我抵足六石力,那可是一千两百斤!”

李暮喜不自胜,但下一息却又蹙了蹙眉。

“这拳力和外炼,意为何指?”

他再次施展神通格物致知,凝眸而视。

须臾之间,便弄懂了拳力与外炼是为何物。

“原来,跻身武夫之后,修为越发夯实,拳力就越发见涨。同境之下更是以拳力高低,区分强弱。”

“三年拳力十年功,打磨拳力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今我一夜入九品,修得三日拳力,恐怕传出去也无人置信。”

哪怕彻夜未眠,李暮却仍神清气爽,毫无睡意,旋即便起身下床,走出偏屋。

屋外未曾落雪。

一入院中,他又思忖起来。

“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这武夫原来也有内外之分,外炼注重打磨肉身体魄,内炼则更看重精气神,两者互补,互通有无。”

“神通不会作假,看来这世上亦有内炼之法,只是被人遗忘在无尽岁月之中。”

思忖之余,李暮眸光环顾周遭。

幽云探隙,天渐明了。

村道里,也逐渐有人影窸窸窣窣。

眸光一探。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每日必定死皮赖脸来給李暮“请安”的王大张小。

“暮哥,早。”

一夜跻身练皮境,李暮心情不错,便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等转变,误让王大俩人以为他是态度上有所缓和,逐渐接受二人。

见到这一幕,张小趁机恭维道:“暮哥,今日可有啥吩咐。您放心,尽管让我俩去办,铁定給你办妥了!”

王大见状,似乎不甘落于人后,可他却又实在想不出啥词藻来,便只好抱拳道:“暮哥,俺也一样!”

闻言,李暮皱眉看向俩人,正欲开口回绝,瞳孔却是一震。

原先那只可视己视物的神通格物致知,如今竟可视人!

稍稍看了一看,李暮就瞬息觉察到王大劲力抵足一百余斤,算是寻常凡人当中的大力士。

而令他更为愕然的是,张小劲力,竟还要比王大多出十斤力。

可平日里他表现出来的,只是出谋划策,在力气上从不抢占王大风头。

虽乍眼一看,两者几乎相差无几,可对于不是武人的寻常百姓而言,这已是天壤之别。

“好你个张小,竟然这么能藏,看来这家伙心思果真不善。”一番思量,李暮顿起戒心。

若非神通见长,他还真没法瞧出其中端倪。

倘若旁人藏拙,尚且能当作是深藏若虚,可偏偏却是行事乖张的张小深藏不露,这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心怀不轨。

更何况,张小枕骨突出,乃是天生反骨之相。

但筹思之后,李暮并未卸磨杀驴,也未打草惊蛇。

他反而接过张小话茬,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事得托你俩去办。”

张小顿时来了精神,“暮哥,你说,我听着呢!”

李暮点了点头,认真道:“你去盯着村里,最近可有风言风语,尤其是关于女人的。”

许是被菡娘子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暮总觉那日柳儿见他眉眼轻佻,脉脉生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他话音不过刚落,就见王大嬉皮笑脸:“有啊!村东头柳儿她姐,可骚着呢!如今还便宜,一顿饱饭便能睡上一觉。”

李暮随口一问:“你试过?”

“嘿嘿!暮哥,是张小带俺快活的。”

李暮沉默,用眼尾恶狠狠扫了一下张小。

顿时间,张小噤若寒蝉。

王大见气氛似乎有些不妙,目光左右转了一转,这才后知后觉,晓得又是自己心急口快,说错话了。

他挠了挠头,讪讪笑着,为张小主动揽锅,“暮哥,是俺馋了,这才好死赖活求着张小带俺找快活去的。”

“行了,都散了吧。”

李暮一挥手,俩人这才如释重负,拔腿就溜。

···

···

破庙。

雪地里,王猛闭合双目,抱刀静立。

他面色羸顿,神情疲怠,就像是彻夜辗转难眠,在雪地里站了一宿。

黑色长发束在身后,被冷风吹乱,如结出一根根发鞭,张牙舞爪,抽打着冰冷空气。

“今日,是该尘埃落定了。”

他阴沉着脸,口中喃喃,似有所指。

朔风呼啸而过,刮起地上积雪腾空如撒盐,扑打在王猛脸上。

风中,渐有客至。

李暮停步取刀,没甚些腌臜废话。

自打隔墙偷听到那些秘辛,他就不想再与这曾为马贼的少年,有过多牵连。

今日前来,不过是见一见庙内那人的底细。

目光一凝,神通格物致知施展开来,顿时得知王猛实力何许。

九品武夫劲力抵足四石,可称极境。而王猛虽未踏足武道,却有两石之力,哪怕在武人之中,也算得上是风云人物。

眸光一转,望向庙内。

哪怕那人敛息功夫极深,可仍旧逃不过李暮神通一瞥。

“九品五练,拳力三年,这厮果真不是善茬。”

李暮眉头一紧,武夫十年如一日打磨拳力,一入武道,才知其中酸甜苦辣。

哪怕略去蜕皮次数不提,即便同是九品,可自己仅有三日拳力,若真动起手来,完全无从抵抗。

虽未见那人面容身形,可一身修为实力和名讳骨龄,却被李暮尽数揽于眼底。

他这一撇,心里更是庆幸这神通妙处,竟无需捉对厮杀,就能知晓双方差距。

拳力是武夫实力的显化,普天之下不乏隐藏实力的手段,但格物致知却能做到知已知彼,趋吉避凶。

简直就如翻书阅籍字俱碧鲜,开卷有益。

王猛见他东张西望,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顿时怒从中来,恨得牙痒痒,也不去顾及是否符合武德,旋即便迅猛前冲,挥刀砍去。

“看刀!”

他吼了一声,似是宣泄着自己屡战屡败的愤懑。

攻势极其迅猛,可在李暮眼中,却是鹅行鸭步,慢如蜗行。

他甚至有那闲情雅致,去穷思苦想。

来时,李暮曾想过下杀手。可甫一瞧见庙内那人实力,就顿时懈劲。

倘若此时将王猛斩于刀下,他不知庙内那人是否会因此勃然大怒,对自己刀兵相向。

可哪怕仅存有一隙可能,李暮也会从长计议,三思而行。

思绪间,朴刀已然逼至身前。

李暮眨了眨眼,向那一刀看去。

练刀,喂刀。

喂刀,练刀。

这一切,也该辍止而终了。

“铛!铛!铛!”

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骤然响起。

有诸武精通这一才能傍身,又经这些时日喂刀,李暮早就偷师习得王猛刀法。

那是一种大开大合的刀法,不过十六式。虽如力劈华山,势大力沉,可破绽却也有不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李暮只需心念一动,便能瞬息斩去王猛项上人头。

可他却犹是手下留情,大抵过招十余息后,这才挑飞王猛手中朴刀。

“你太让我失望了。”

李暮留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唯独王猛脸上错愕不已,呆立在雪地里,一时间竟连朴刀都忘记弯腰拾捡。

“这是在出言讥讽我...不配做他的对手?”

“可恶!”

他咬牙切齿,紧紧盯着李暮渐次远去的背影,“武经....我要搏上一搏!”

远处。

李暮收敛狼性,摇头叹息,回荡在耳畔的声音逐渐远去,只余下风声阵阵。

他也曾幻想过王猛能够真正改邪归正,可窥见其与仍与过去藕断丝连后,便开始心灰意冷,不再对他抱有奢望。

尤其是当王猛说出那句“你且容我想想,明夜再与你答复”的时候,李暮便知,他仍旧贼心不死。

李暮不怪王猛欲有所图,可千错万错,他不该选在卧牛山附近,对武经图谋不轨。

无论他们的筹谋是否成功,一旦出手劫掠,溪水村必将遭受劫难。

为此,李暮想过远离是非,任由他们打生打死,可自己实在是捉襟见肘,没有财力置买屋舍。

他也想过带着菡姐,一并去山中岩洞暂避风头。可天寒地冻,自己尚且撑得住,但菡姐一个弱女子,哪里受得了山中酷寒。

更何况,这里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容身之所,岂能被人白白坏去!

···

···

“暮哥儿,你削那么多枝尖做啥?”

“削尖了去打猎。”

屋内,菡娘子面带喜色,展眉而笑。

她今日可打听清楚了,暮哥儿压根没染指柳儿,是自己多虑了哩。

一想到先前自己还冤枉暮哥儿,給他甩脸色,菡娘子就心里打鼓,羞愧难当。

她想着跟暮哥儿多说说话,多亲近亲近。别总是天一黯了下去,就去滚铺盖,暮哥儿外出养家没累倒,可别自己給他在床上累倒咯。

窗外。

风雪又至。

朔风裹着鹅毛大雪,在漆黑的夜里,如野兽般低吼嘶鸣。

李暮拎起一箭袋枝尖,朝房门走去。

“暮哥儿,今夜又练功么?”

菡娘子嘟囔着小嘴,好似怨妇一般,剜了李暮一眼。她穿了一件紫色绸兜,半露着丰满雪肉,形似山尖,硕如蜜桃,只待任君采撷。

李暮咽了咽口水,道:“菡姐,我练一会儿,半夜再来找你。”

“好嘛...”菡娘子嗔笑一声,望着李暮推门而出。

她知道暮哥儿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不然何以能刚拿起猎弓没几日,就能混碗饭吃了?

不仅如此,暮哥儿还是个好男人,在外养家有本事,回家了在床上也有使不完的劲,总給自己留一口吃的。

想着想着,菡娘子不由耳根发烫,害口难言,隐约间似有一声嘤咛:“呀...都出水了...”

出了主屋,李暮却未进偏屋练功。

他放低脚步,背起竹篓,握紧长弓,一个纵身便跃过篱笆院墙,消失在夜色里,然后又突兀出现,去往破庙。

途中,李暮脑中不断浮想着破庙建筑布局。

“庙内左侧有草垛露天,屋顶破洞附近又有一大摞干柴,用以生火取暖,刚好借我一用。”

“有人来了。”李暮躲在远处,离破庙约莫两百余步。

这个距离,他的目力尚能游刃有余,纤毫毕现。

撇了一眼破庙,李暮眨眨眼道:“果然是他,正好借刀杀人!”

“王猛不能留,这什长也得杀!”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俩人既已生出歹念,李暮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那藏匿破庙的林闾长,尚有血性,其与梁秦之间又有旧怨。李暮不介意为此去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他放下竹篓,在雪地上倒出烂棉絮,苎麻布等物,然后往枝尖裹上苎麻布,塞进烂棉絮。

再取出浅黄色的块状物,捏碎后,抹在棉絮里。

那是硫磺,沉淀在溪水村附近的溪流中,不为人知。

但李暮却深知其用途,甚至隐约猜到卧牛山附近,昔年约莫是一片火山带。

一顿忙活后,简易的火箭便被制好。

总计六十三支。

哪怕是挨个拉弓射箭,想要全部射出,也得费一番功夫。

可李暮却是准备在三息之间,尽数射出这六十三支火箭。

无他,唯手熟耳。

两百余步的距离,以他的箭术,足以弹无虚发,百发百中。

待到庙外那人跺了跺脚,走进庙中,李暮立刻拉弓开弦,弦上连搭七箭。

“时机已到!”

他清喝一声,扣弦放箭。

咻!咻!咻!!

七支火箭,破风而去,如七道整齐划一的火流星,在夜幕之下,一燎而过!

七子连矢!

下一刹,李暮再射七箭。

紧接着,又复七箭爆射而出。

一瞬三射!

几乎仅是一息,便有二十一支火箭飞掠而去。

下一息。

风雪夜中,再有火光缭绕。

三息。

短短三息。

整整六十三支火箭,便尽数射落破庙之中,远远望去,如同雪夜降火雨!

那一刻,李暮一人,便俨然如一整支弓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