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功夫,孙子楚断指一事传遍大街小巷。
无论往来行人、走卒小贩、街坊邻里,满城皆为笑谈,作茶余饭资。
东街,某间包子铺。
七八桌椅板凳陈设,遍是坐满前来吃早饭的客人。
偏角有一位白发少年静坐不语,手里握着皮薄肉厚的大包子。
陆青云剥开滚烫鲜美的猪肉馅儿,耸动鼻子,扑鼻闻去诱人的美味,神情一脸陶醉。
但听见耳边人声议论,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孙呆子把第六根指头剁啦!”
“什么!他疯了不成?好端端的为何要砍手指头呢!”
“嘘!是阿宝小姐承诺孙呆子,说他只要将六指头砍掉,就嫁给他,可没成想阿宝小姐食言,当场反悔!”
“竟有这回事!真的假的?”
“此事千真万确,西街那头早就传疯啦,咱们东街倒是晚了些时候才知道!”
“阿宝小姐又承诺啦!只要孙呆子除去身上的呆气,就立马嫁给他!”
“什么?除去呆气!这算哪门子承诺,分明又是戏言!”
“阿宝小姐金枝玉叶,岂会嫁给孙呆子?便是孙呆子再如何痴情,真爱至诚,在阿宝小姐眼中,怕也只是赔钱物件。”
“哎,这世道本就是如此,穷人真爱一文不值呐!”
……
相同谈话之语,亦传遍扶摇县大街小巷,各色各样的人群议论纷纷,无不惊叹这件千古奇闻。
陆青云全然听见耳朵里,默然思索。
孙子楚断指一事,影响甚大,如今满城风雨,再也没有男子敢对阿宝有非分之想。
此事惹来闲言碎语,早传至王员外耳中,倒让其吃个哑巴亏,左右不敢言语出声,以证明女儿清白,王老爷整日里在家唉声叹气,没得办法。
陆青云闻完最后一口肉包子,付去饭钱,这便朝着孙子楚家中走去。
刚离开不久,便有饿汉串街游荡而来,肚子咕噜噜叫着,两只眼睛直冒油光。
饿汉惊喜的发现包子铺偏角桌位上,有几个大肉包子被掰开,不仅没有啃食的痕迹,还冒着热气,立时想也没想,饿狼般扑过去抄起肉包子往嘴里蒙塞,一顿狼吞虎咽后,忽然眉头皱紧,后知后觉,砸砸嘴有些觉得奇怪。
“怪事,怎么一点味都没有?”
……
陆青云一路迈步,心中思量。
前几日沈浪委托他代为探望,希望孙子楚能够尽早康复。
他倒并未急着去见孙子楚,却也想要留几日清闲时光,给孙子楚慢慢消化心中苦楚之情。
如今时候正好,倒是探望的最佳日子。
不过在思考的时候,陆青云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包子铺,莞尔一笑。
不一会功夫,来到孙子楚家中。
陆青云得见那位操劳勤快的老仆人。
老仆人摇头叹息道:
“陆小哥,我家公子自从被阿宝小姐说呆痴后,整日茶饭不思,萎靡不振。”
“便是晚上睡觉,都在魂牵梦绕,思念着阿宝小姐。”
“唉!我家公子多半……多半是废了!”
陆青云闻听此话,宽慰道:
“老前辈稍安勿躁,且让陆某去见见孙兄,一探究竟,或可有所转机。”
老仆人泪眼婆娑,言道:
“公子能否振作精神,全看陆小哥!”
说话间,便将陆青云带到卧房,得见孙子楚。
陆青云走到床榻近前,见孙子楚双目微闭,躺在床上熟睡,似也嘴角微微弯弧,留有笑意,好像在做什么美梦。
陆青云思量片刻,对老仆人言道:
“老前辈,我且坐在此处等你家公子醒来,你不必陪我,可另做他事。”
老仆人送来一杯茶水,闻听此话,默然点点头,立时听从陆青云建议,一声叹息离开卧房。
陆青云定睛打量孙子楚,心中暗道:
“孙兄,且让陆某看看,你在做何等美梦!”
思量之间,陆青云挥挥衣袖,送去一阵清风,神念直入孙子楚脑海之中。
骤然间,天旋地转,乾坤颠倒。
陆青云神念探视而去,只觉进入一片世外桃源之地,春风如沐,和煦微微。
不远处有成片林立的桃花树,花苞盛开,美艳红润,树下有两道人影,相互依偎,缠缠绵绵。
其中一道人影便是孙子楚,模样身材,清晰可见,倒是衣衫变化,穿着干净整洁,得体大方的白衣长袍,腰间挂有玉佩,显露神采奕奕的样子。
另一道人影,则看不清模样,似朦胧美奂,女子模样,身材婀娜,亭亭玉立,气质出尘,宛如仙女临凡,玉人倩影。
伴随一阵清风吹拂而过,桃花片片摇曳,随风吹舞,宛如天边红霞降落凡尘,倾洒在孙子楚和那位神秘女子的肩头,似红纱盖头,如婚袍加身。
陆青云看的真切,知晓那位模样模糊,看不清晰的女子,正是孙子楚想象中的阿宝。
倒真是做梦的时候,都在想着心上人。
须臾间,梦境场景立时变化。
只见孙子楚和阿宝不知何时,已然穿上红色礼袍,正在一处高宅之内,拜堂成亲,举案齐眉,周遭人声鼎沸,宾朋满座,送上祝福话语。
陆青云于梦中游荡,化作书生模样,走到近前,对孙子楚言道:
“孙兄,美梦易做,现实难成,何时愿意醒来?”
说完此话,陆青云立时离开梦境。
与此同时,躺在床榻上,正做着美梦的孙子楚,缓缓睁开双眼,似有些意犹未尽,又有些怅然若失。
“孙兄,睡得可好?”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孙子楚循声看去,这才发现陆青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
“陆兄!”
孙子楚坐起身子,内疚歉意道:
“陆兄可是等候许久?我惭愧矣!”
陆青云打开折扇,轻盈扇风,不疾不徐道:
“我今日前来,既是代沈兄前来探望,转达挂念祝福之意,亦是想看看孙兄,何时振作精神?”
孙子楚闻听此话,萎靡不振道:
“唉!陆兄,实不相瞒,我亦知晓这般模样不是办法,可我这几日总提不上力气,似心如刀割,难以精神……”
陆青云默然点头,言道:
“孙兄,你这是病了!”
孙子楚缓缓抬起被包扎好的右手,问道:
“莫非是我这手还没好,亦或留有后遗之症?”
陆青云摇摇头,直言道:
“你这是心病,叫做相思,和手无关。”
孙子楚默然放下右手,耷拉双眼,低下脑袋,只一个劲叹息道:
“陆兄,我……唉!”
陆青云见孙子楚如此自怨自艾,丧失斗志,便也开口道:
“孙兄不必妄自菲薄,你今已在阿宝小姐心中留下至诚印记,可谓是独一份,抢占先机,他日重振精神,将可期事成矣!”
孙子楚叹息一声,回道:
“话虽如此,可我见不得阿宝小姐,又有何用?”
说完此话,孙子楚躺下身子,微微闭上双眼,似乎又要回味美梦。
“陆兄,我有些乏了……”
陆青云闻听此话,默然不语,随后抬手抱拳,以示告辞,转身快步离开卧房。
他不免沉吟思索,眉头微蹙。
如今孙子楚彻底沦为一滩烂泥,颓废至极,这般相思之情,无药可救,只能在梦中麻痹自己,怕也再难说什么重振旗鼓。
刚刚走出屋外,便见老仆人在院子里劈柴,一双干瘪之手如干柴,斗大汗珠似如雨水,淋湿在心口胸膛,汗流浃背。
老仆人发现陆青云准备离开,赶忙放下手中活计,小跑到近前,焦急询问道:
“陆小哥,我家公子最是听你的话,不知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