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文渊阁。
“宪之,皇上的这封密旨,你怎么看?”如今的内阁次辅马士英屏退了闲杂人等,整个文渊阁中,只剩下史可法和自己两个人。
作为新晋的内阁首辅,史可法看着手里的密旨,一时间也是眉头紧皱:“这,皇上是来要伙食费的?”
“目前宁远城没有足够的后勤粮秣供应,所以皇帝密旨,要我们多方筹措一番,”马士英站起身子,在厅内来回踱步走了数圈:“户部没钱,内帑枯竭,皇帝的意思,是以户部的名义,从京畿周遭豪族巨户那里筹措一笔款子......”
“至于抵押物,便是辽东光复之后的田产,还有矿产,以及远途入辽的商贸名额......”史可法紧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同僚:“可是,辽东光复这种水中月,镜中花的事情,那些巨族豪商,怎么可能认下?”
“那总不能去生抢吧?”
听到马士英的话,史可法也感觉牙疼起来。
虽然皇帝御驾亲征,宁远城大捷,但是距离辽东光复还早着呢!
当初己巳之变的硝烟还犹在眼前,京畿百姓可还心惊胆战呢。
“那,我先找几个南京籍的豪富之家去探探口风,毕竟国事为大,若是社稷不保,他们的万贯家产也是虚幻缥缈了,”史可法最终决定,皇帝的旨意必须遵从,至于怎么做?就要使些手段了。
“那就......”马士英话刚出口,文渊阁外便传来一阵急匆匆的慌乱的脚步声。
“大捷,大捷,宁远城大捷!!!”伴随着大捷的声音,文渊阁的小门被咣铛一声从外面推开了。
以兵部尚书陈新甲为首,还有几个部堂大人皆是人人脸上挂着亢奋至极的喜悦之情。
“宁远城大捷,吾等已经知道,何故又有捷报?”马士英有些疑惑的看着陈新甲。
“上次是宁远城下击溃满清围攻之大军,如今这封捷报,乃是光复辽东,扫荡满清之开端了!”陈新甲手中紧紧攥着来自辽东的奏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嘶,是何消息?”史可法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是满清皇帝皇太极......皇太极他,”陈新甲越是着急,越是磕巴,让一旁的礼部尚书刘宗周都急不可耐了,当即插嘴道:“皇太极身死,其项上人头被辽东总兵曹变蛟割下,传首关外了,至于满清大军,已经退往辽河以东,不敢再东顾分毫!!!”
“皇太极身死?”马士英双眸立睁。
“传首关外?”史可法再三确认。
“千真万确!”陈新甲点头:“随着旨意回来的,还有满清皇太极御用的宝玺玉蝶等物,如今半个京城都已经传遍了,几整个朝阳门,宣武门还有阜新门大街都被庆贺的百姓围堵的水泄不通!给皇帝上贺表的官员,都挤不到东华门了!”
“嘶,”听到陈新甲的话,史可法长叹一声:“陛下真乃仙人也!连此事都为我们料到了!”
“皇太极身死消息传来,则此番筹措银子粮草之事,可成矣!”马士英也是长舒一口气。
“来人!”史可法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立刻让顺天府尹传唤湖广商会,徽山会馆的主事人,本官今日要在顺天府衙门款待款待这些豪奢巨户!”
妈的,到时候满清皇太极的人头摆在你们面前,谁敢不掏钱?
————
当京城内阁诸公为解决一件大事而相互庆贺的时候。
山东曲阜,孔家。
当代衍圣公孔衍植却心慌气短的紧。
“圣上御驾亲征,酋奴立刻远遁,如今就连那不可一世的皇太极,都被我大明天兵枭首,眼看战事连捷,辽东大地光复在即,孔家也是上下一片欢腾,孔某已经准备好了贺表和诵文,到时候一份去京送礼部归档,一份还请大人您帮忙带去辽东,亲手交给圣上,以表我孔家对圣上的尊崇和颂扬之情!”孔衍植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锦衣卫指挥同知陈瑜,一脸堆笑:“当然,陈大人一路辛苦,茶钱自然少不了!”
“好说,”听孔衍植说了一大堆的无关紧要的车轱辘话,陈瑜也不恼,只是吐出两个字,自顾自的继续喝茶。
额,
这一下,孔衍植额头的汗已经流了下来,心知今天的事情没办法善了了:“圣上在辽东冒矢而战,直面敌酋,让君父如此受累,微臣也是心中有愧,无以复加,孔家愿意散尽家财,拿出十万两白银,以供皇上在辽东目前的粮秣所需,如何?”
啪嗒,
陈瑜将茶盏放在桌子上,那声音清脆,却让一直正襟危坐的山东巡抚卢应元下意识的一颤:“卢大人,每日千斤,三个月就是十万斤海产,外加牛羊鸡鸭无算,怎么着,你觉得这是多少钱?”
“按照现有市场物价,人工贩运成分算上,八十万打底,一百万不多,”这个时候,卢应元可顾不上孔衍植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只要银子到位,登州府过海,一天可至辽东,请陈大人告知圣上,海鱼肉产之类,从捕捞到运抵不出三天!”
“好说,”陈瑜得了卢应元的回复,再次看向孔衍植:“孔大人,你觉得呢?”
“这,一百万实在是,实在是伤筋动骨,能不能,再……”孔衍植还想要再砍砍价,毕竟这也是孔府两三年的收成了!
“嗯?”陈瑜已经皱起眉头,显然没有耐心了。
“衍圣公,国事为大!”坐在一旁的卢应元已经看不下去了,再拖延下去,站在门外的锦衣卫万一抽刀,今天这孔府,陈瑜和孔衍植谁横着出去不一定,但是他卢应元肯定没活路了!
“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一百万两银子,双手奉上!”孔衍植快速捋了捋涂了黑油一般发亮的胡须,心中一横道:“如何?”
“三天太长,等不了,明天午时以后,我来收银子,”陈瑜言罢,直接站起身子,将露刃的绣春刀收回刀鞘。
蹭!
钢刀入鞘,寒光隐没。
“告辞!”
“大人慢走!”卢应元起身送客。
砰地一声,孔衍植将茶碗狠狠的砸在桌面上怒道:“明抢,这不就是在明抢吗?我孔家历朝历代,哪朝不是超然物外,士族之望,这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同知,竟然骑到本公的脖子上撒野!若不是辽东事急,我必联络京中同僚,参他一本!”
“孔大人,认清现实吧,”卢应元倒是冷静许多,站在那里表情凝重。
“卢大人,你是何意?不妨说的明白些,”孔衍植不明所以,他对卢应元方才的落井下石之举可没有忘!
“当今皇帝御驾亲征,把满清皇太极的脑袋拧下来传首辽东,这说明皇帝他现在火气很大,随时有爆发的危险,而现在,他还能在缺钱的时候,先派了心腹锦衣卫来有商有量,给你讨价还价的机会,你就要把握住!不要到时候,皇帝陛下没耐心了……”卢应元没有接着往下说。
“怎么,我圣人六十五世孙,当代衍圣公!”孔衍植瞪着眼,颇有些不服。
“世上姓孔的多的是,旁支世代里面挑一个,皇上说谁是衍圣公,那谁就是万世师表的好孙子!”卢应元瞥了一眼孔衍植:“孔大人,别太代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