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十五年三月末，阴霾笼罩的冬天终于过去，久违的和煦日光开始笼罩大地，相应的，辽东的局势开始逐渐好转。
原本被血泥掩盖的大地开始复苏，青草从泥土里冒尖，将血腥和骨肉的营养吸收，更加茁壮，漫山遍野的青葱松柏也开始抽吐新芽，空气都变得芬芳起来。
曹变蛟伸手抹去了城门口绿色的苔藓，使得焦黑的石砖露出，上面的血色还有残留，默然道：“恍若隔世啊！”
因为要准备对满清的最终决战，所以在洪承畴山西筹饷之行结束之前，宁远城要做的准备便是练兵和屯粮，所以城外的辽东大营几乎日日啸声不绝，烟尘弥漫。
曹变蛟等人这些天已经忙的脚不着地了，每日的训练计划和操练科目几乎占据了所有的时间，而且由于皇帝陛下本人亲自下场主抓操练，现在，整个宁远城明军的操练方式，好似变得奇怪起来。
早上卯时初刻起床，各营集合，先进行半个时辰的跑操和军体拳，这是皇帝陛下亲力亲为，特备看重的训练科目，说是有利于调节精神，锻炼心肺，在晨食之后，便是各营分开，根据军种不同，分开各自进行两个时辰的骑马，射箭，炮击训练。
最开始的时候，各营官兵还有些抱怨的声音，但是时间一长，每个人都直呼真香。
因为皇帝陛下规定，凡一线作战部队，每人每日晨食的餐饮标准是一碗麦麸粥，三个白面馒头加咸菜，另外每人一碗蛋花汤，少于此标准者，徙主官——可别小看了这每人一碗的蛋花汤，宁远城的官兵们听说，为了这一碗蛋花汤，圣上破天荒地允了京畿那些富户豪商们，在辽东光复以后，同意他们优先开荒，采矿以及走商，史可法和马士英两人才能一边恐吓一边引诱的将粮秣耗用之费供给上。
这相当于什么？
相当于圣上低声下气给那些满脑肥肠的商人说，给朕一个面子，借点钱，给朕身后这些贫苦汉子点汤喝！此事一传出去，立刻让营中的大明将士们激动地嗷嗷直叫，每个人眼含热泪，不以一腔热血报效陛下，枉为汉臣！
而皇上对军中晚餐的规定，更是严苛：晚膳必见荤腥，鱼汤和羊汤二选一，外加面条或者粗粮窝窝。
关于肉汤，是皇帝专门下旨，让山东巡抚想办法，每日从登州府调用渔船渡海过来，给宁远城送上千斤的海鱼。
当然，其中的成本怎么出，由谁出，就不足外人道了。
谣传，只是谣传啊——说崇祯曾经秘密去旨曲阜孔家，让锦衣卫从衍圣公处‘借’银一百万两，衍圣公也很是配合，不出一天，就让跑腿当差的锦衣卫笑着收了刀枪和刑具，满满当当的驾车回还了，走海路，不出十天，便一个来回，为此皇帝殿下还特许赐给衍圣公旁支的一个子弟以举人衔。
皇帝临时行在。
“陛下，这是重新修改过的营中医药法，请陛下您过目，”修改了七遍稿子之后，王越棋已经有些麻木了。
每一次呈送御前，皇上都会仔仔细细的将每条每列都单独的标注修改，尤其那个‘烧制沸水，以供每日清洁及灭菌’的条例，让王越棋着实难以理解。
灭菌？
皇上说是菌是一种极微小的虫子，肉眼难以辨别，让王越棋越发相信，皇上是神人转世，要不然，肉眼难辨的东西，在皇帝嘴里好似他见过一般......
“陛下，辽东的女儿河和六州河甚冰且清，长流不竭，再加入明矾清洁之后，足够宁远城的上下兵卒饮用，按照陛下的要求，伤兵营每日烧制十方锅，用以灭菌清洁！”
“止血的草药和防止疮口发炎的药品都配置好了？”崇祯依旧是每个条目都仔细的过目一遍。
“已经派人采摘整理完毕，待熬制之后，便会发配之每营之中！”王越棋的语气越发恭敬。
“目前辽东的军医配置是五千人配一名军医，实在无法及时有效的医治和照顾伤患，你带上你的两个徒弟，好生的对新编入军医队的医疗兵进行培训，尤其是简单的包扎和疮口清洁......”
“微臣遵旨！”王越棋一躬身，领了旨意。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王承恩领了人过来御前问话的。
王越棋自觉地后退一步：“微臣告退了。”
“对了，营中医药法名字不好，应该简单明了，”崇祯咂摸了两下嘴巴，开口道：“就叫步兵急救条例。”
“步兵急救条例，臣记下了，”王越棋念叨了两遍，表示记住了。
“去吧，”崇祯摆摆手，将王越棋打发了出去，而殿外的王承恩的声音紧接着便传了进来：
“陛下，罗定国来了。”
“传，”崇祯手中举着一个漆黑如墨的石块，眸中显露出一抹兴奋。
“末将罗定国，拜见陛下！”罗定国一袭轻甲，进了偏厅便是一拜，礼数比洪承畴不遑多让。
“什么事？”崇祯的目光没有离开那石炭。
“我军内线于沈阳城探报，七日之前，多尔衮于诸王议政会上受群臣朝拜，正式登基称帝，”当初邱民仰在辽东发展起来的暗探眼线，如今邱民仰壮烈殉国，所以作为原辽东巡抚心腹的罗定国接手其政治遗产，算是名正言顺。
“莽古尔泰和代善呢？”崇祯好似早就知道一切一般，半点波澜没有。
“莽古尔泰当日子时暴亡于府中！代善于当日黄昏时候上表，愿奉多尔衮为帝。”
“呵，”崇祯两根手指轻轻的转动着漆黑如墨的石炭，表情淡然：“多尔衮掌握八旗中四旗，莽古尔泰身死，福临年幼，代善独木难支，无可奈何啊！”
“陛下洞悉万物，臣拜服！”罗定国依旧跪在地上。
“起来说话，赐座，”崇祯将石炭放下，继续道：“不过多尔衮的权威是建立在皇太极突然暴死，满清高层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等代善等人回过神来，多尔衮的日子不会好过，而鳌拜等权臣更是因为福临等人的安危才暂时和多尔衮妥协......等着吧，满清内部倾轧的好戏正在慢慢上演！”
“陛下，要不要给他添上一把火？”罗定国眸光闪动。
“正好，朕有一封国书，今早刚刚让翰林拟好的，”崇祯从桌子上抽出一封明黄色信折，递给罗定国，表情带着笑意：“写给福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