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块垒起来的一座矮墙,一条乡间小路蜿蜒其间。
石墙开了一道门,石墙里面是一块地,地里铺着雪,木门半开着,门口停了四辆马车,空空的,车夫拉着马,有一匹马看见了石墙上的枯草,伸着脖子去够,终于得逞,卷了一口草吃了起来。
木门里接连钻出了一个个穿着短褐的人,爬上了马车,马车四周堆了一圈麻袋,这些人爬上马车蹲在了马车的中央,一辆车蹲了五个人,四辆车一共蹲了二十个人。
随着车蹲满了人,车夫便将盖车的苫布盖了起来,然后用绳子绕过车底下捆扎紧。
等四辆车都准备完毕,其中一名车夫站在木门前跟里面的人说道:“剩下的人等第三趟,再有两辆车就装完了。”
木门里面的一个汉子点了点头,关上了门,石墙另一边还坐着一排汉子,各个都是蒙古人的长相,显然这些人就是剩下的鞑靼人了,他们从太平庄连夜逃离,只能选中了野外不知谁家圈起来的一块农田里面,靠墙躲着,等待马车的到来。
这四辆马车准备完毕,车夫跨坐在马车上向前走去。
马鼻子里喷出了浓重的白雾,从小路拐上了官道,前方不远处便能看见真定府高大的城墙。烟花爆竹是易燃物,他们原本靠近北门,但民间物资只允许从南门进城,只能绕一大圈到了南边,因此这些鞑靼人都躲藏在南门外。
四辆马车逐渐靠近了南门,路小五装作路人跟着这些马车进了城。
另一边,李焦和赵曜租了两匹快马,绕过真定城,向东北方向奔驰而去,吕氏烟火的工坊就在东北方向的滋河边上。
跑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他们便能远远望见一片芦苇荡横亘在眼前。
芦苇荡盖了一层雪。
滋河有十几丈宽,从芦苇荡里面穿流而过,沿岸有星星点点的村庄聚落,有一大片屋舍盖在滋河边上,高高的围墙围了起来,大门口挂着“吕氏烟火”四个大字的幌子。
有七八辆马车停在大门口,大门开着,里面正有两辆马车出来,停在了门口,随后又有两辆空车赶进了工坊里面。
远远望去,工坊里面处处炊烟,想必是厨房在准备早饭。
李焦和赵曜勒住了马,观察着工坊。
“咱们怎么进去?”赵曜问道。
“现在这幅形象,不如就装成买炮仗的商人吧。”李焦说道。
两个人都是一身粗布麻衣,装成商人倒是妥帖,赵曜便点了点头。
“掌柜的,请!”李焦把手往前一伸,赵曜有三十多岁,自然是他来装成掌柜的,李焦虽然贴了胡子,但面皮太嫩,也不像是个掌柜的模样。
两匹马撩蹄子奔向了工坊门口。
大门口有守门的小厮迎来送往,吕氏烟火的生意红火,但大宗的采购一般都提前一两个月早就定下来了,这些马车便是往城内各家送订单的。也有许多小店乘着年节将近来买一些零散的烟火。
两人下了马,将马缰绳交给小厮,走进了大门内,大门内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左侧有一排马厩,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这位吕掌柜的生意果然很红火。”李焦说道。
“两位掌柜这边来。”远处一个中年人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很是殷勤,他的左脸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蔓延到了鼻端,显得人多少有些可怖。
“小的吕贵,两位掌柜面生呐,是头一次来咱们工坊吗?”吕贵引着两人往一处房子走去。
“这不过年了吗,想买些炮仗回去贩卖,在下今年新开的杂货店,若不是隔壁掌柜推荐,还不知道,这不巴巴的赶紧过来了。”赵曜如此硬气的一个人,如今也是活脱脱一副商人模样,浑身散发着一团和气。
眼前盖着一溜烟的直排房子,每个房子都是一间谈生意的所在,吕贵将他们引入其中一间,便有侍从端上了火盆,倒上了热茶。
三人落座。
吕贵笑着说道:“咱们家出产的烟花炮仗在整个真定府都是一等一的,两位掌柜的算是来对地方了。不知掌柜的需要多少货。”
赵曜喝了口茶,说道:“今年赶个尾巴,也不要太多,炮仗五百挂,烟花一百箱也就够了。”
吕贵明显松了口气:“好说,这点货不多,但请掌柜见谅,就这么点货也得排期。”
“这点货也得排期?我看你们这工坊挺大的,不至于产量如此之低吧?”赵曜语气带了一些不满。
“瞧您说的,这不是碰巧了吗?”吕贵连忙解释,“本来今年的产量是够的,可月前来了位大主顾,一次性定了十万挂鞭炮,他来得急,匠人们伦冒了烟,也得到明日才能完工。所以掌柜您的订单便只能在明日之后才能开始制作了。”
“十万挂?这不得把真定城都掀飞了,哈哈哈哈。”赵曜笑着说道。
吕贵便也赔笑:“是啊,听说是城里一位贵人所定,说是高僧算过的要祈福,赶在小年放完这十万挂,保佑贵人府上明年富贵连连呢。”
“还是人家生的好,你瞧瞧咱们,连绫罗都不叫穿,唉。”赵曜叹了口气。
“这贵人是谁啊?”李焦满脸好奇地发问。
“闭嘴,一点规矩都不懂。”赵曜急忙呵斥了一句。
“无妨无妨。”吕贵摆摆手,“我也好奇,那天专门去偷着看了一眼,看穿着打扮,倒像是一位将军,估计是卫所的哪位贵人吧,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赵曜低声问道:“这么大手笔,也就白千户了吧?”
吕贵哎呦着也低声道:“这我可不敢瞎说,不过估计是,为表示心诚,每一挂炮仗里还得放入高僧开光过的一枚檀木珠子,啧啧,十万枚珠子,就光这珠子也价值不菲啊。”
“檀木珠子。”李焦装作一脸羡慕。
“享福享的造孽。”赵曜说。
吕贵哈哈笑了一阵子:“贵人的事不提了,掌柜的意下如何,若是时间上没问题,咱们便做这笔生意,为表诚意,价格上可以降一成,算是交个朋友。”
赵曜痛心地站起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赵曜以时间太紧当做了借口拒绝了吕贵的提议,吕贵也无所谓,好言好语将两人送出屋子,并带着两人在作坊里转了一圈。
工坊里忙的热火朝天,院子里时不时响动着砰砰的爆竹声,赵曜和李焦大为惊奇,表示明年一定定一笔大的,这才满意地走出了工坊。
两人牵着自己的马走出大门。
“你怎么看?”赵曜低声问李焦。
李焦手腕一翻,手心里多了一颗小小的檀木珠子,说道:“敲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