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条肉被喙啄进了嘴里，鹞子头一抖，肉条便往喉咙里进一分。
肉条很快被吃进去，李焦也看见了马观鱼传出来的消息。
“一粒鞭炮也没找见，一个人都没抓到。”李焦说道。
李焦的目光落在了路人手里拿着的香烛和篮子上，这些进城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冲着今日城隍庙的戏去的。可想而知此刻的城隍庙聚集了多少人。
李焦心尖儿上一跳。
“城隍庙！”
“城隍庙今日有集会。”
“就在今日，就是今日，一定是今日，不是小年，这些鞭炮会在今日的城隍庙炸响！”李焦悚然动容，将手中的信紧紧攥紧，一阵冷汗从额头滑落。
李焦的话让赵曜和路小五心中都涌起一阵恶寒。
十万挂鞭炮，十万颗有瘟疫的珠子，在城隍庙唱大戏的时候炸响，一时半刻可能还没什么反应，但过上几天，这些游客回到家里，一传十，十传百。
不光是真定府，这场瘟疫将会急速席卷整个北地。
李焦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决定：“得进城。”
“你？”赵曜道，“城里都在找你。”
“天上下刀子也得进城。”李焦说。
“那就进城，叫这些杂碎知道，这里是大明。”路小五握紧拳头，“要是碰上锦衣卫，我和师父替你挡着。”
三人下定了决心，李焦将站在嘴边的胡子按牢靠，给马观鱼回信，叫他集合所有人去城隍庙。鹞子刚吃饱了肚子，又被放飞，扑棱棱冲向城里。
南门的守城士兵并未过多阻拦，毕竟他们认为李焦此刻多半还躲在城里，如果他真的出去了，那也更不可能回头自投罗网。
三人顺利进了城，打听清楚了城隍庙的位置，向那边走去。
马观鱼一脚将放在院子中间的水桶踢飞，骂骂咧咧的走出了大门。
这间仓库什么都没有，一粒鞭炮都没找见，马保已经在整队，将包围的百人队重新聚拢在一起。
马观鱼走出门，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没了主意。
马保的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像是马观鱼跳动的心。
天空中，鹞子飞回。
马观鱼一下子从门槛上窜起来，迅速伸出胳膊接到了鹞子，取下了李焦的回信，匆匆瞄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
马保也看了一眼。
两人对视。
“城隍庙。”
“坏了！”
马保转身向百人队大喊：“整队，去城隍庙，快！”
百人队齐齐转身，掉头向城隍庙的方向小跑了起来。
马观鱼和马保跟着队伍跑动。
“人太多了，真要是在那边放炮，就全完了。”马观鱼喊道。
马保向队伍里喊：“到了地方，见到有人放鞭炮，直接放箭，格杀勿论，听清了吗？”
“听清了！”雄壮的回应声响起。
“一个鞭炮也不能响，谁不敢下手，我就砍了谁！重复一遍！”
“一个鞭炮也不能响！”
百人队的脚步声震颤着大地。
城隍庙在城中心线的靠北位置，在北城门前，城隍庙前一个广场，广场前一个戏台，这个戏台同时充作城隍庙的庙门，底下走人，上面搭台。
再往里走才是城隍庙的院子。
戏台四周早已聚集了人，沿着墙根和大门摆着一排排的小吃摊子，无数游人便都聚集在广场上，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往里面看时，城隍庙内搞搞挑起了一个华盖，足足有一丈多方圆，华盖下立着太上老君的一尊塑像，也有一丈多高。真定府的城隍庙极大，除了主殿供奉的当地城隍爷外，另有一座三清殿和一座玉皇阁，每逢腊月十七，人们便将太上老君的塑像抬出大殿，沿着真定府的大街游街一圈，至钟鼓楼旋回。
太上老君游街午时开始，这时候还有时间，但负责抬神像的汉子早已按耐不住了，一共十八人，个个赤着上身，一身的腱子肉，谁也不服谁，捧起地上雪往身上擦，以示自己不怕冷。
另一边立着一个帐子，里面是戏班的人，这个戏班也极大，除了表演的角儿都在戏台后准备开锣，剩下的物品人马便都集中在帐子中。七八个半大小孩一人拿着一根糖葫芦从人群中挤出去，在追逐跑闹，穿过戏台去了更宽的街面上，这里便停着一辆辆的马车。
其中的一辆马车里，顾杨语坐在车厢中，一手掀开帘子，注视着外面的场景，还好，维持秩序的捕快们都很正常，人手也没有增加，真定府每年都有这么一遭，这些捕快也驾轻就熟，只是负责维持秩序，以免造成踩踏。
车夫还是之前抓捕李焦时候的那个车夫，他从人群中挤进来，手里捧了两个饼，递进了马车里面。
“没什么异常，没人注意这里。”车夫小声说。
“鞭炮都拉来了吧？”顾杨语问。
“都准备好了，放心。”
“就等午时了。”顾杨语吃了一口饼。
一个怪异的大头娃娃摇晃着出现在顾杨语的视线中。
便听见街对面乱哄哄的走来了一支社火队伍，十几个人，前面一个大头娃娃，手里摇着蒲扇，后面两个头顶野鸡毛手拿羽扇的冬官，在后面是脸上涂满了油彩装扮各异的人，还有七八个踩高跷的人。
社火队伍走过街头，走进了戏台子里面，两辆马车便跟在队伍后头一齐走进了广场中。
进了广场，大头娃娃摘下了大头擦了一把汗，里面正好露出王弘文的脸来，他接过了对面递过来的一碗水，一口气喝干，道谢之后，重新将大头扣在了脑袋上。
巳时末。
跟在社火队伍后面的两辆马车揭开了盖在上面的苫布，露出底下的麻袋，和麻袋里一摞摞的鞭炮。
大头娃娃来到马车旁边，取了一挂鞭炮，来到广场中央站定。
戏台上的鼓点在一声声敲着，一下一下，慢慢敲动。
出将的门口探出一张画了白面的脸，眼睛像两个蝌蚪，挤了挤，望着广场。
小娃娃嘴里咬住糖葫芦，望着广场中央的那一小片空地。
盖在太上老君塑像头顶的华盖在风中抖动。
赤膊的汉子已经站在了塑像下的轿子横杆处。
王弘文右手拿着一把香，左手拿着一挂鞭炮。
所有人都在等待鼓楼的报时声，广场上寂寥无声，人人的耳朵都侧向鼓楼处。
“咚，咚咚。”鼓楼的鼓声越过长街，递到了城隍庙。
午时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