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向城外驶去，他们的目的地是北城门。
马车的车窗帘子掀开了一角，一个异于大明的人脸凑近了在盯着外面，他的眼窝深深陷进眉骨下面，眉毛头发都是偏红色的，是从云南来的那几名弗朗机海员。
帘子才打开，就有人立刻将帘子重新放了下去。
车夫很紧张，城隍庙在马车身后不远处，刚才城隍庙内的风波也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面，生怕是冲着他们来的，因此马车走的很快。
在马车四周的路上，唐二不时用手伸进口袋里抓几颗小米，然后塞进胸口的衣襟里面喂鹦鹉，晋王命他们将弗朗机人转移到城外，但唐二花了许多时间才把这几个执拗的红毛塞进了马车里面。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盯上了，还以为自己只是为了赚钱来到了大明的北地。
只要没参与进杀伐场里面，唐二的神经就不再紧绷，北门近在咫尺，很快就可以出城。
“兄弟，兄弟，太辛苦了，你瞧这天，冷的跟他妈不要命了一样。”唐二凑近了把守城关的士兵头子，将自己百户的铜牌递了上去。
“百户大人。”士兵头子浑身一颤，把令牌还给了唐二。
唐二摆了摆手：“都是当差的兄弟，我这辆马车上装着不一样的人，你叫兄弟们上去看一眼，别让旁人瞧了去。不为难你，你该查查。”
士兵头子笑道：“大人说哪里的话，既然如此，我就看一眼，得罪了。”
“哪里哪里。”唐二大大咧咧地摆手。
士兵也不上马车，走到窗户前掀开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见里面几个红毛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便放下帘子。
“得罪了，大人请出城。”士兵躬身叫把守的士兵让开了路。
“辛苦辛苦。”唐二拍了拍士兵的肩膀，向车夫喊了一声，“走。”
城门洞里刮过了一阵寒风，马车的门帘被吹得猎猎作响。
唐二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但心里有一丝惊慌。
“停！”唐二脱口而出。
车夫勒住了马车。
“他娘的，不对劲。”唐二前后看了看，身后是街道，前面就是瓮城，唐二手指抖了抖，握住了刀柄，瓮城不大，青色的砖块密密麻麻的铺满了地面，里面没有一个人，出瓮城的城门在左手边。
“怎么出城的只有我们一号人。”唐二站在城门洞里，感受到了一股杀意。
此时在他们头顶的瓮城城墙的垛口后面，有七八张弓箭和人躲在城墙后面，等待着唐二他们走进瓮城。
另一边，李焦还在试图安抚顾杨语的情绪。
“有仇报仇，大明这么多人，也不见得人人都跟你有仇。史名已经死了，该活的人得继续活下去，你这么好看，死了不是可惜了吗？”李焦说道。
顾杨语听到好看两个字，脸上的怨毒更重了：“弟弟，男人瞧见好看的女人，只会用下半身思考，我宁愿长得不好看。”
李焦听她语气越来越不对劲：“史名不是死了吗，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不妨跟我说说，犯不上为难整个真定城，你不也是真定府的人吗。”
“你真想知道？”
李焦说：“如果真有不公道，我替你找回这个公道。”
顾杨语望着眼前的这些人，突然说道：“你把那些轿夫喊进来，抬着我游街，你如果真把这个公道给我讨回来，我就扔了火把，若是讨不回来……”
“李焦，不能答应，这里人少，就算她点火，也波及不到多少人。”马观鱼凑近了李焦的耳边小声说道。
“看来你是不答应了。”顾杨语将火把凑近了捻子。
“答应！”李焦咬了咬牙，“我去喊人，你别激动。”
“叫别人去，你上来。”顾杨语说道。
“把街上的百姓都疏散走。”李焦迅速向马观鱼小声吩咐了一句，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动兵器，缓缓走向了顾杨语。
老君爷塑像下准备的平台很宽大，李焦走到顾杨语另一边，和顾杨语站在塑像两边，李焦为了表示自己没有二心，索性盘腿坐了下来。
轿夫们几乎是被马观鱼押着走进来的，十八个轿夫，走到了原本定好的位置上。
“一，二，三，起！”领头的轿夫喊着号子。
十八名轿夫一起用力，塑像被抬离了地面。
“走，一，二。”
轿夫们听着号子，缓缓起步，走出了大门。
城隍庙的大门很高，擦着门楣走出了大门，来到了广场上。
广场上空无一人。
火把熊熊燃烧，热气腾起来，将顾杨语的面门都晃地一阵恍惚。
轿夫们走路的节奏很准，一步一步，不过这次前面没有社火队伍开道，也没有鞭炮，一切都显得沉默。
马观鱼和马保已经离开了人群，他们要疏散街上的人，以免出现意外。李焦也想过拼着点燃拿下顾杨语，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顾杨语紧绷的情绪终于和缓了一些：“你要从哪里听起？恐怕得从我十六岁那一年讲起。”
“我猜是那一年发生的事让你加入灰狼卫了。”李焦说。
“那一年史名也才十八岁，在北平已经当了百户。我们两家早就有婚约，十五岁及笄，过了一年，我爹等不住，叫我自己去北平找史名。我爹待我不好，因为我是我爹酒后和别人生下来的，我也不想在家里待，收拾了包袱，一个人去北平。”
李焦有些沉默。
“一个十六岁的女人懂什么，十几年前，立国还不久，北方常有流寇，我在涿州遇上了流寇打劫，被抓去了百花山。好在运气不错，史名他们也盯上了这股流寇，没几天就攻上了山寨，将流寇都杀光了。”
顾杨语说着，塑像已经走出了戏台，来到了大街上。
还有一些百姓聚集在街上，他们目睹了这样一幅奇怪的画面，老君爷的塑像默然向前走，塑像旁边还有一男一女在说话，女的手里握着火把。
于是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你在山寨里见到史名了？”李焦问道。
顾杨语点点头：“见到了，可惜见的迟了，锦衣卫带着卫所兵在山寨里庆功，那些卫所兵喝醉了，男人都一样，见到女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光着身子，看见史名走进来，把那些卫所兵赶出去，问我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被抓到山寨上多久了？”
“他竟然没认出我，不，我猜他是故意没认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