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落山了,光线朦胧起来。
村子的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任金柱牵着四匹马跟在严昀身后。
严昀几乎是趴在地上,寻找那消失了半截的马蹄。
寻了大约十几丈的距离,严昀眼前一亮,看见了突然出现的马蹄印子,他急忙跑过去看,马蹄印子的边缘果然有扫帚扫过的痕迹。
灰狼卫的人到了这里,骑马顺着官道又向前跑了一阵子,然后下了官道从农田中回到村里,有人专门将这一截的马蹄印扫平。而官道上的马蹄印则混入了无数的车辙印脚印和其他马蹄印中,分辨不清了。
严昀做了七年的斥候,这种寻踪辨认的技巧早已经炉火纯青,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对方的手法。
但他看到了马蹄印,向旁边扫视了一下,心又瞬间凉了下去,因为马蹄印的旁边有两道车辙印出村去了。
严昀不敢停留,只能先顺着马蹄印追了上去,最终看到马蹄印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
这户人家门扉紧闭,围墙不高,严昀踩着旁边的石头向墙内望去。
院子里是普通农户的状态,两片菜地,三间土房。
但随着严昀的目光转动,他的呼吸骤然停顿。
菜地的墙角,两个人并排躺在那里,是一对夫妇。
严昀越过围墙跳进了院子里,跑到夫妇尸体前摸了摸,触手冰凉,尸体已经僵硬了。
严昀叹了口气,迅速在屋子里绕了一圈,里面自然已经空空如也。
他打开大门,看到门口两道马车的车辙印在大门口绕了个圈,向外去了。
严昀盯着车辙印向外追了过去,这次,一路追到了官道上,但路过的马车实在太多,村道和官道交接的地方已经被踩踏地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怎么办?”任金柱问严昀。
严昀道:“先确定方向,你和我各往一边寻找,最好能找到马车车辙。”
他不能指望任金柱能像自己一样有追踪的本事,决定加快速度,先朝回来的路上寻了过去。
他将马随手拴在旁边的树干上,低头找了过去。
约莫找了盏茶的时分,严昀感觉眼力已经无法集中,偌大的官道,要找一条普通的车辙印实在是为难自己。
若是李焦聪明,就应该留下一些其他的痕迹才是。
严昀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看见前方的车辙印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物品。
他心脏狂跳,急忙跑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竹筒。
捡起来,打开一看,正是那一晚李焦曾给自己看过的鞑靼骑兵袭击高山卫的情报。
严昀猛拍了一下大腿:“找到了!”
他慌忙往后跑,找到了还在寻找车辙印的任金柱。
“往回走了!”严昀举着竹筒。
“看来我们找错方向了。”任金柱看见严昀凝重地神色,他也不傻,自然能看出来。
“是啊,金柱,你去追马观鱼他们吧,我先往前找。”严昀叹了口气,时间实在是耽误的太久了,天要黑了,追踪难度又增加了几重。
“好。”任金柱上了马,不再多话,飞驰而去了。
严昀牵着自己的两匹马,也不上马,顺着官道上的车辙印往前走了半晌。
车辙印逐渐难以辨认。
严昀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天色已经麻黑了。
他上了马,知道指望能看清车辙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随时观察路边的村镇小路,别丢失了车辙的路线就行。
“世尊!若以我神力,千劫测度,不能得知。吾以佛眼观故,犹不尽数,此皆是地藏菩萨久远劫来,已度、当度,已成就、当成就、未成就。”
史名坐在马车里,车厢在摇晃,他坐的安稳,闭着眼睛,手里掐着念珠,嘴里念念有词,正在念诵《地藏菩萨本愿经》。
车队里只有他这一辆马车,其他人都是骑马,史名骑不了马,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剧烈活动。收拾完了残局,将鞑靼人的尸体运到镇外集中堆放,后续本来没人接手,准备留下两名锦衣卫看管。
没想到唐百户突然跳了出来表示愿意为燕王一行人看管着尸体,并通报州府。四十几具鞑靼人的尸体,可以算是立功,但燕王却要求不得将这件功劳算到自己头上。
他这次离开北平是秘密出行,并且和晋王会面,这件事本就触犯了朝廷律法,无论多大的功劳他都不敢要。
最后这个功劳就落在了捕快所和唐百户的头上。
鞑靼人袭击清风店,欲強夺军报,幸赖锦衣卫李焦探知消息,召集清风店捕快所与平安堡百户所官兵奋力搏杀,虽死伤惨重,但最终杀死鞑靼骑兵四十三人……云云。
如此上报,暂时糊弄了过去。
燕王巡边塞外,杀的鞑靼人多了,自然也瞧不上这种功劳。
史名盘算着他们下一步的计划,鞑靼人的突然袭击到底带着何种目的,他们是否知道燕王下一步的计划,这些问题萦绕在史名的脑海中,让他难以理顺。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叫。
史名睁开双眼,掀开了轿帘向天空望去,空中一只鹞子在天上盘旋着。
他食指大拇指掐住伸进嘴里,打了个呼哨。
头顶的鹞子听到呼哨,双翅一收,向下俯冲,到了马车车窗时,伸展双翼,扑扇了几下,降低速度,又稳又准地钻进了小小的车窗里。
史名从手边的小布袋里掏出一个牛肉干喂给鹞子,取下了鹞子爪子上的小竹筒。
训练鹞子传信比飞鸽要快上一倍不止,这还是史名的手笔,他生在长城边上,原本是猎户,训练鹞子是他爹教给自己的,后来父母都被北元败退时残杀,史名便从军,他身手好,很快凭借军功晋升,后来又跟随在大将常遇春手底下,杀了许多北元人,因此和燕王结识。
在燕王执掌锦衣卫的时候,史名被召集进入锦衣卫,担任了千户。
他摸了摸鹞子的脑袋,才慢慢拆开竹筒,打开信一瞧,登时愣住了。
愣了半晌,史名突然打开轿帘,向前方朱棣的背影喊了一声:“掌柜。”
朱棣扯马缰绳放慢了速度,与马车平行:“什么事?”
史名将密信递给了朱棣。
朱棣接过来看了一眼,也一愣,低声说:“你们没搞错吧,李焦是灰狼卫的谍子?”
“我也不信。”史名苦笑着说,“可这信上只说了这么一句,详细的还是等朱孟他们来了再问问吧。”
朱棣将信纸还给史名,想了想:“派个人去给马观鱼,告诉他这件事,叫他多留个心眼。”
“是。”
史名放下轿帘,随手将信扔在了车厢里,只见信上短短写了一句话:李焦可能是灰狼卫中人,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