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名坐在交椅上。
交椅很大,史名却很瘦小,坐在上面晃荡着,一阵风吹过,他的一缕头发被吹散了下来,在额头边上拂动。
帮史名抬椅子的老八默默站在交椅后面,他们两在廊下,前面是一片湖水,边缘结了冰,中央有一些残荷还没有消失,已经发黑了。
这是一处富贵人家的院子,身后的花厅关着门,院子的门口站着军士把守着。
冷风入刀,史名喉咙处的伤疤更显得狰狞,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寒冷的感觉,冻得半边脸都有些麻木了,但还是松松垮垮坐着。
身后的花厅门里有说话声传出来。
朱棣摸了摸自己嘴边的胡子,老朱家的儿子都有大胡子,自己年纪还没太大,但是嘴唇上和下巴都长了一寸多,又粗又硬,每次都要被妙云嫌弃一番,说他扎人,跟一头熊似的。
这不对面站着的三哥朱棡也是大胡子,不过朱棡将胡子修的很漂亮,不像自己一样野蛮生长,朱棣心想,大男人,邋遢点怎么了?
“老四,老四!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朱棡看到了朱棣思想在开小差,伸手敲了敲桌子。
“听着呢听着呢,哥,你胡子咋保养的,跟我说说。”朱棣笑嘻嘻的。
朱棡气的闭上了眼。
“你能不能专心一会?”朱棡气了一阵子,还是压着气说,“三日一次,涂香油。”
“麻烦。”朱棣叹了口气,把踩在凳子上的一条腿放了下来,“哥你继续说。”
房间里只有这兄弟两,坐在一张大桌子上,桌子上放着一张北地的地图,包括了从山西起到辽东的边防重镇,标记了各大卫所的驻地。
“清风店里的东西你都看了,你觉得怎么样,问你呢。”朱棡说。
“好,我答应了,这不是那天晚上就跟你说了吗。”朱棣说。
“这可不是小事。”朱棡指着地图上从山西一线到山海关的长城防线说道,“长城长城,躲在墙后面算什么本事,得杀出去。”
“北元那些人不堪一击,照我看呐,咱们哥俩春天发兵,沿着燕山一路向北,打到斡难河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朱棣大喇喇的手一摆。
“别小看任何人,你要还是这种想法,趁早回北平当你的太平王爷去。”朱棡对四弟的这番话深恶痛绝。
“今年听说蒙古人有个新的大汗继位,叫额勒伯克,是忽必烈家族的后裔,他的年纪跟咱们哥俩差不多,也就三十三岁,我从商人那边打听到的情报,说这个额勒伯克大汉很昏聩,跟瓦剌部的浩海太尉眉来眼去的,鞑靼人对这个大汉都不服气,估计会起内乱。”为了避免三哥再说自己目中无人,朱棣将自己手握的情报说了出来,“那天晚上跟你说了,我打算今年开春去巡边,把鞑靼人至少再往北赶出三百里,这是早就定好了的事情。”
“咱爹不许藩王走动,你要去巡边,我这边就不能再有大动作。所以这种新式大炮你一定得备足了再去。”朱棡说,“至少备足三十门,你要去打鞑靼人,我也放心。”
“还好鞑靼人杀的那两个匠人不是从云南过来的匠人,但这个灰狼卫出现在真定府也真够头疼的。”朱棣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担忧。
“叫你手底下的锦衣卫赶紧把灰狼卫灭了,赶紧约白千户把军器所的产量提一下,叫云南来的匠人去铸新炮,赶在过年前回去,剩下的就好说了。”朱棡说,“怎么听说你手底下那个叫李焦的是灰狼卫的人,可信吗?”
朱棣点头:“我叫史名在盯着,不过这小子似乎失忆过,这几天在帮着追捕灰狼卫,看他表现吧,至少是个有本事的。”
朱棡点了点头,沉思着什么,说:“小心点,你小子从小粗枝大叶,别叫人算计了。”
“我现在精明的很。”朱棣不满了,“别老拿小时候说事儿。哥,我问你件事儿。”
“问。”
“为什么得先在清风店见面,不能直接来真定府?”朱棣说。
朱棡说:“你以为身边的锦衣卫都是你燕王的人吗?”
朱棣忽地叹了口气。
窗外刮过了一阵寒风,虽然不下雪了,倒是比下雪的时候还要冷。
李焦和马观鱼搓着手出了南门,前方一片芦苇荡,滹沱河从西向东流过,路上人来人往的,还是很热闹。
“看样子前边那个庄子就是太平庄了。”马观鱼指着滹沱河对面的一处村庄。
李焦说:“去看看吧。”
滹沱河也不宽,上面架着石桥,有一丈多宽,过了河,走过一片芦苇地,就到了太平庄,滹沱河的支流太平河比滹沱河要小几倍,只有三四丈宽,太平庄就沿着河两岸排布着,因为靠近真定府,庄子也很富庶繁华。
“对了,你之前去查看伤疤,查出什么了?”李焦提起了刚到龙兴寺时候的事情。
“能查出什么?”马观鱼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可惜人死了,死的正巧。”
李焦心道,后世的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不巧怎么让观众提心吊胆的看下去:“你说他这句话说完了没有?”
“什么意思?”马观鱼疑惑,“身上有伤,还能怎么接?”
“或者说这个伤比较独特。”李焦说。
“你身上的伤就挺独特的。”
李焦摇了摇头,两人已经走进了太平庄里面,路两边照例有许多小吃摊子,既然要找鞑靼人的下落,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向当地的村民打听,于是两人左看右看,选了个面摊子坐了下来。
“两位吃点什么?”老板是个年轻人,热情地上来招呼。
“两碗刀削面吧。”马观鱼说。
“好嘞,两位稍等。”老板顺手给两人端来了两碗面汤,寒冷的天儿,喝几口面汤,身子瞬间就暖和了起来。
老板揭开了锅盖,在头上顶了一块白布,将盆里溜光的面团拿起来放在头顶的白布上,然后两只手拿了两根铁片子,见他双手接替削面,一根根面条便飞进了沸腾的大锅里面。
“兄弟好手艺。”李焦夸了一声。
老板的眼睛盯着锅里,笑着道谢:“谢了,养家糊口的手艺,可不敢演砸了。”
“我刚从城里出来,见办年货的街上人多的是,兄台还没去办年货吗?”李焦旁敲侧击着。
“离过年还有几日,我家婆娘说过两天再去,这几日生意好,别浪费了。”
“看来老板这几日赚的挺多。”李焦笑着说,“连年货都能放后头。”
老板眉飞色舞:“那可不,这几日庄子后头的李老头家办喜事,每日都要几十碗刀削面过去,着实赚了不少。”
“办喜事?要娶媳妇吗?”李焦兴奋了起来。
“盖房子,人多得很。”老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