泔水桶倒在了墙角,里面的残羹流了出来,又被冻成了黄色的冰。
一只瘦小的老鼠鼻子耸动着,踩着冰钻进了泔水桶里。
旁边传来一阵跑动脚步声,吓到了老鼠,从桶里探出脑袋观察了一番,发现并不是有人来抓自己,便又钻进了桶里吃了起来。
四名身着便装的锦衣卫跑过了这家店门口,看到对面有个驼背老头撑着竹棍子往这边走来。
“老丈,见没见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锦衣卫的手里拿着画像,上面简笔勾勒着李焦的脸,居然还颇有神韵。
老头像是个乞丐,满脸的油污,眼神也不好使,眯着眼睛盯了半晌,摇摇头。
这时他看见了旁边的泔水桶,一阵激动,快走几步,用竹棍拨开了泔水桶,伸手从里面捞出了一片菜叶子,要往嘴里放。
锦衣卫们纷纷一阵嫌弃,转头就走,扎进了前方的巷子里,却忘了注意到这老乞丐的一头黑发。
李焦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远去了,急忙把递到嘴边的烂菜叶子扔掉,鼻端的恶臭散去,他这才好受一些。换了那汉子的衣服之后,李焦找了块石头将衣服磨烂,又在泥土里打了个滚,将自己弄得满身狼狈,用刀割了一些头发,粘在嘴唇和下巴上,又在背上绑了个石头,装成了个罗锅乞丐,一路慢慢走来,居然没被发现。
虽然暂时躲过了搜查,但李焦此时疲惫至极,急需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歇息,他小腿的伤口一直在疼,也不知道马观鱼怎么样了,李焦忧心忡忡,马观鱼也知道鞑靼人的下落,被灰狼卫的人抓住,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过马观鱼的性命李焦倒是不太担心,一个锦衣卫的百户攥在自己手里,活着比死了要有用得多,就算再不济也能给王弘文留一条退路。相信在失去了史名之后,燕王殿下是绝不会愿意再失去一个马观鱼的。
只能先委屈他一阵子了,李焦现在自身难保。
乱七八糟的想着,李焦四下打量着,看有没有能容身之所。
走了一截路,李焦又躲过一波捕快和一波锦衣卫,他看见了一个幌子。
幌子上写着:“周全白事”
是个白事店,李焦心里突然有了主意,他走到店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店门还开着,一股油漆味儿飘了过来,能看见角落里有个棺材正在上漆,想必是店主接到了生意。
李焦悄悄走进去,店里也放着三四口棺材,棺材四周堆满了纸扎车马童子。
他悄悄来到其中一个没有盖严实的棺材前,蹑手蹑脚钻进了棺材里,然后伸手把盖子盖上,只留了一道供呼吸的缝,狭小的环境能给人带来安全感——虽然这是一口棺材。
李焦闭眼睡了起来。
老板忙着刷漆,并没有注意到对面这些细小的响动。
在李焦休息的时候,马观鱼终于感受到了后颈的剧痛,意识逐渐回到了脑子里。
他睁开了眼,想起了自己昏过去的那一幕,被李焦撑着翻过墙后,自己翻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前门外就是马车冲来的地方,他往后门跑,跑到巷子里,急忙辨明了方向,朝龙兴寺那边跑,但没想到刚跑出去几步路,就看见前面闪出一个人影挡住自己。
马观鱼的刀被李焦拿走,准备赤手空拳上去搏斗,后脑勺就挨了一下,随后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晕过去了多久,马观鱼睁开眼睛,面前一片漆黑,身子底下很硬,似乎是躺在木板上,他伸手摸索了半晌,发现自己应该是被关进了一个箱子里面,双腿蜷缩着,很难受。
他能感受到箱子正在行走。
马观鱼不是深沉的人,一拳砸在箱子上,大吼:“放爷出去!”
没人回应,马观鱼便连着又砸了几拳。
但始终没人回应,有两个人抬起了箱子,走了几步路,放在了地上。
四周随后陷入了沉静,马观鱼停止了敲击,凝神听着外面的声音。
良久没声音,却听见箱子搭扣啪嗒一声,打开了扣子,随后盖子被人揭开了。
蜡烛光漏进来,马观鱼登时眯起了眼,用手抓着箱子站了起来,长久在箱子里蜷缩着,他浑身骨头都在响,伸了个懒腰才逐渐适应了光线,睁开了眼。
身处在一个屋子里,前方站着王弘文,凳子上坐着顾杨语。
箱子放在地面中央,还有两个灰狼卫属下站在门口警戒。
“委屈马百户了。”王弘文笑道。
马观鱼冷哼一声:“少废话,想怎样?”
王弘文挥挥手:“请马百户出来,上酒。”
有灰狼卫上前来扶,马观鱼不耐烦地自己走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臂脚腕,看见空着的凳子上前坐了下来,桌上放着酒壶,马观鱼仰头酒灌了一气子。
“有种来跟爷单挑,暗箭伤人,不算好汉。”马观鱼盯着王弘文说道。
王弘文哈哈笑着说:“您是锦衣卫,干的就是暗箭伤人的事情,说这种话跟身份不符。”
马观鱼一挥手:“小爷就是锦衣卫的异类,别废话,小爷不会帮你们办事,不用妄想。”
王弘文道:“马百户,不妨先听一听,一共有两件事,对燕王和对你们,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马观鱼冷笑,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王弘文笑的很和煦,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自信,说道:“马百户不妨先听听这第一件事。”
“随你怎么说。”
“王爷身边,有京城来的锦衣卫,已经得知了两位藩王会面的消息,这就准备送去朝廷,交给皇帝。”
马观鱼的脸色倏地一变。
门外又刮过了一场劲风,窗棱上的纱被刮得猎猎作响,随着风动,天空中一只鹞子掠过,发出一声清亮的啸声。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整个城市逐渐安静,夜市摊子也收的七七八八了,但各大街道上还时不时有搜查李焦的队伍穿行而过。
但随着时间的消逝,这些人也知道李焦不可能还在街上,更详细的搜查,还得等龙兴寺里那位下令,怎么搜,派多少人。
一匹马和一支十人队急匆匆地赶赴龙兴寺。
马上的人穿了一身千户的曳撒,头顶着乌纱帽,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脸色凝重。龙兴寺里有锦衣卫,虽然不知道领头的是谁,但他并不敢怠慢。
这人正是真定卫所千户白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