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娃,你糊涂啊!”
王寡妇面馆,宁川和大江叔、陈义,还有同村爱钓鱼的陈强在一块儿吃面。
每人两大碗,又加牛肉又加蛋,连面汤都是牛筋汤。
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哪舍得在镇上这般消费,几人一开始是拒绝的,可看到宁川拿出的一大把银子,顿时一人叫了两碗。
吃的那叫一个兴起。
问起这些银子的来源,宁川对这些淳朴的山民自然和盘托出。
随后三人那句话就一直没断过。
“睡娃啊,你糊涂啊!”
大江叔吃着吃着,又来一句。
“睡娃你太糊涂了,你知道九香堂的老板娘是谁吗?她是颜润呐,龙川颜家的颜润!”
陈强滋溜一口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乖乖,那叫一个有钱,那叫一个好看,她既然对你有意思,你何不将计就计,财色双收?”
宁川呐呐道:“颜家,很厉害?”
“何止是厉害,十个百芝堂也顶不过一个颜家,大江叔都怪你,要不说你说和百芝堂的那个老头熟,俺们都跟宁川到九香堂去了,说不定也能多卖点银子。”
陈义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牛肉,顿了顿,他又道:“你们说,俺要是现在去九香堂,还能不能遇上颜掌柜?”
“你遇上了有屁用,颜润会养你?”陈强差点一口面喷出来,他毫不留情打击陈义的幻想,继续道:“你看你这五大三粗的熊样,颜掌柜能让你给她养马就不错了。”
“若是我去还有几分可能,毕竟五六年前,我还是咱长寿村有名的俊俏后生,我媳妇肯嫁给我就是因为这个。”
陈强甩了甩头发,确实有几分潇洒,只是皮肤太黑了,跟碳似的,钓鱼晒的。
陈义道:“你以为你行?别以为俺不知道,你媳妇因为你天天钓鱼这事都快把你赶出家门了,俺不信颜掌柜会喜欢钓鱼佬。”
“你不懂,你们都不懂。”陈强懒得解释,继续滋溜面条。
“唉!我也听说那颜掌柜喜欢俊俏后生,她也舍得对府上养的那些个后生花钱,都养出好几个武师哩,睡娃啊,这样的机会你都不珍惜,你糊涂啊。”
大江叔显然也曾有过奢望,此刻吃完了面,一边抽烟一边叹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养出了好几个武师?都养出武师来了?
宁川放下筷子,眼神略微空洞。
我真的……糊涂了吗?
不,我还是要追求我的梦想,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
税官今日已至清河,按照往常经验,会在镇上待两天,等人主动缴税。
两天后,挨家挨户上门三日,若交不上税,少不了一顿毒打,男的送去修运河,筑城墙。
至于女眷和老幼,一顿牢狱之灾自然免不了,运气坏点怕是出都出不来,哪怕最后能出来,家中没了男丁那日子也是过不下去。
宁川和三位同村排在长长的交税队伍里,几人都缩着脑袋,把手插进衣袖里躲避寒风。
“快到咱们了。”前面的陈义说道。
宁川侧过脑袋,前面只剩下不到十人,队伍前头的屋子里摆着一张长桌,桌后坐着俩税吏,和几位专门做记录的里长。
几人往后,兽金炭熊熊燃烧,户长薛其祥和此行主税官正围炉煮酒,旁边桌上还摆着几道精美的点心和水果,两人有说有笑,谈笑风生。
在太阿,县以下的行政区不会单独设立衙门,只有一户长一乡长,各配三白吏,分管督催税赋和大小事上呈等,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可望不可即了。
“还是这些当官的爽啊。”宁川在心中感叹。
又过不久,终于轮到宁川,他乖乖递上四两五钱交给税吏,家中一共五口,大人无论男女,一人一两,元宝未满十六,只需五钱。
他又走到旁边:“里长大人,长寿村陈泰一家,四大一小。”
主管长寿村片区的里长微微颔首,倒没有为难,在蓝封黄页上找到陈泰的名字,挥动狼毫在后面画了个圈。
随后又如愿领到缴税的木牌凭证,宁川站到屋外。
不多时,其他几人也相继走出,缴完税钱,大伙都是一身轻,但愿不要在今年交第四年的了,不然的话,这清河镇不知有多少家庭破裂……
“你家那双胞胎女子十六了,五两不够,要六两!”
“大人,她们下个月才满十六啊,大人……”
“滚出去,凑够再来!”
屋内传来声响,随即一五十多岁的老汉被轰了出来。
“还差一两银子,我已经借了三两了,能借的都借了啊……”
老汉瘫坐在地看着屋里的几位大人,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唉,这个世道。
宁川摸了摸裤兜,自己身上倒是还有几两闲银,若借给这老汉倒是能帮他度过难关。
但下一个呢,还有下下个呢?
清河镇这么大,就连长寿村也还有许多村民砸锅卖铁依旧筹不足这税钱。
给外村人借银子却不借给同村的,莫说他宁川,陈泰一家都将被全村人的口诛笔伐。
这时,有人弯腰和那老汉说道:“你去那东街,找柴帮可以借到钱,只不过月息得两成,三个月……”
“我去,我去……”老汉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连滚带爬的起身就往东街赶去。
众人见到这幕,顿时投去怜悯的目光。
……
“你那两个弟弟都死在山里了?”
一处酒楼雅室,身材高壮的男子坐在凳子上饮酒食肉,他眼神阴冷,右眼位置一处暗红的刀疤从额前一直到耳垂,加之不苟言笑的神情,使他看上去更加令人生畏。
“是啊姐夫,看样子他俩像是中了毒,我牵你的异狗进山才在狼窝里找到的他俩,尸骨残缺的都快认不出人样来了,唉,我媳妇现在还在家里哭着呢。”
陈麻子战战兢兢站在旁边,说起话来那麻子上的几根毛都在发抖,眼神时不时瞟一眼男子,却不敢久视。
男子正是陈麻子的姐夫高奎,同时也是清河高府的二管家。
高奎原本并不姓高,高老爷信任他,才赐他姓高。
他原本只是一介马棚小厮,如今却是混迹成高府二管家,可见此人必有过人之处。
高奎的手段,陈麻有幸领略过几次,自那以后,哪怕是他这般凶恶之人,也对这位姐夫也是恐惧到了极点,看到对方就忍不住打颤。
“你之前说过的那小子死了没?”高奎语气平淡,自顾喝酒,对赵家兄弟的死活浑不在意。
“没……没有。”陈麻干巴巴说道。
他甚至不敢说对方已经连税钱都交上了。
高奎缓缓抬头,阴冷的目光落在陈麻身上,陈麻顿时遍体生寒。
“那你来见某家?”
未见高奎有丝毫动作,却有铺天盖地的压力扑面而来,陈麻顿时冷汗淋漓,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语气变得愈发颤巍。
“明……明白,我去杀了他。”
“陈麻,二公子不喜强求于人,你跟二公子说了你的计划,也收了二公子五十两,二公子虽未再过问此事,但安排某家盯着,陈瑶十八之前若还未主动进高府,你要还的可不止是那五十两,到时候连某家都救不了你。”
高奎面色中带着丝丝不悦。
“按惯例,那陈瑶家中除他父亲外不能再有男丁。”他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竟入木三分,陈麻感觉心脏骤然被人掐紧。
“尤其是年龄相仿的男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