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昭十九年。
这年,必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至这年,太阿建朝正好满三千年数整,本该举国欢庆,万邦来朝。
然而事实正好相反,自去年三月起太阿便面临四面受敌之境。
南有蛮荒诸部爆发动乱,以象、骨两大部族为首,十七大蛮部起兵六十万进犯滇州,节制太阿南部三州兵马的镇南王率军迎击。
与此同时,南离、南昭两国蠢蠢欲动,他们暗中往云州方向集军靠拢,军队后囤积了大量的粮草辎重,似有进犯之意。
镇南王分身乏术,遣世子镇守云州边境,同时也将麾下几员悍将和举世闻名的“神鹿卫”留在那边。
北边草原,近几十年来唯北齐马首是瞻的几大强盛部族也有所动作,各部最精锐的部队均聚往呼伦草原,美其名曰练兵比武,北齐大将军亲自到场观演。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位北境霸主的南下之心已昭然若揭。
镇守燕地的北疆王不敢大意,第一时间调集兵马在北方边境连筑十二军镇,又勒令燕地各宗门世族送门下最优秀的子弟入军营历练,并于边城举办武道茶会,广邀各州才俊参加。
西域三十六国早在三年前便已停止了朝贡,去年三月,也是他们最先挑起战乱,三十六国串通一气,联军八十万有余,兵分三路越过天山,直奔神关。
三十六国受太阿辖制已久,此番来势汹汹,大柱国亲自前往神关坐镇。
边疆如此,太阿境内也不太平。
中原大地,沉寂数千年的几大人族禁地皆有震荡自深处传来,谁也不知道那里面正在孕育何等恐怖。
前朝史书有相关记载。
有一年,禁地“炎墟”忽起光柱三千,直抵霄汉,随之无数形似旱魃的可怖生灵自其中迈出,焚尽方圆千里地界,摧城上百。
还有一年,禁地“蚀星山”漫出大雾,将周边八百里山河包裹,踏入其中者再未出来,原属其中者不曾出来过,直至百年雾散,当中山河依旧,城池却成死城,不见一个血肉生灵。
有此二事在前,朝廷不敢冒险,在几大禁地周边增兵布防。
如此多的大动作,不到一年太阿国库便被彻底耗空,不得不连征四次税。
好在太阿子民基数庞大,关键时刻各地豪绅迫于压力也纷纷慷慨解囊,至第四次征税结束,又一大波钱粮押往前线,才得以维持战线不崩。
甚至出现了扭转之机。
然而这些都离宁川太远了。
税钱压力卸去,宁川也给自己放了几天假,没再频繁上山。
一连数日,他都待在家中,勤练老村长传授的十八式桩功,他将之命名为散打十八式。
勤学苦练下,加之有红云果为主药制成的淬体药剂,宁川几番药浴下来,进展神速。
五脏六腑已淬炼得七八成!
一身气力,更是超过三千斤,如动用血勇,可达五千斤!
据泰叔所说,锻体巅峰才能有五千斤力量,而他仅在练脏大成便已经达到。
至此,第一批药剂才用完八成,红云果还剩两枚,“普通”山珍奇宝的功效可见一般。
不过除了给宁川调配药剂的陈瑶外,再无一人知晓他的实力。
即便陈瑶,也仅是知道宁川不动用血勇时的极限,而不知练脏体魄的极限远非宁川的极限。
又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宁川从泡了一夜的木桶中起身,眼中神采奕奕。
练脏圆满!
此时的他,肌肉更加凝练,但又不夸张,线条流畅而完美,旧皮褪去,新皮生出,肤质细腻却又具有弹性,
就连身高也涨了几分,接近一米八五了。
整体看去,气质有了显著的提升,眉宇间,有一股锋芒隐现,英气暗藏,眸光亦是内敛了,看其深处好像有亮芒闪烁,时隐时现,很是吸睛。
好一个俊俏少年郎!
吃过早食,茹婶出去做工,泰叔带元宝去找邻居唠嗑,家里只剩陈瑶。
于是她便来宁川这边,坐在屋里,边看宁川打桩边刺绣。
俄顷,宁川垂头丧气进屋。
被卡住了。
目前不动用血勇,能完成散打十八式的前十三式,动用血勇,倒是能完成第十六式,至第十七式时,便提不起那股劲来。
看来没有实在的锻骨体魄,是无法继续往后练了。
“陈瑶姐,你调制的药剂里总有股奇怪的阴寒之力,可我记得那些药材里面没有带阴寒特性的,你往里面添加了其他东西吗。”宁川突然问道。
“你有不适感?”陈瑶头也不抬,纤指翻飞间,在布帛上绣出一朵又一朵精美的花。
宁川摇头:“那倒没有,这冰火两重天的打磨虽不太好受,但对淬体似乎更有益处。”
“我没有往里面添加东西。”陈瑶摇了摇头,不去看宁川的眼睛。
她轻声解释道:“这种炼药之法是我从柳大家那儿学的,可将阳性药草中的特性彻底激发,然后否极泰来,诞生阴寒之力,两股力量相结合,药效会更好。”
“原来如此,看来这药理之道也是博大精深啊。”宁川恍然。
“这技术你能不能教教我?”
“不行。”陈瑶拒绝得很快。
“为什么?”宁川不解。
“因为你太傻了。”
陈瑶在心里说了一声,最后一针刺完,她将线头咬断,纤手一拽,竟是绣了块手帕。
手帕以白为底,上面是一棵梨树,春风拂至,梨树花开,朵朵梨花栩栩如生。
“送你了。”陈瑶把手帕丢给宁川,随即抱着绣架往外走去。
送我手帕?这个世界的女人都喜欢送这玩意吗?
宁川捏着手中质地丝滑的布帛,这触感,倒是与自己床底下另一块绣着梅花的手帕有几分相似。
“等会陈瑶姐。”
宁川喊了一声,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块山玉,这玉的颜色与质地有点像前世的独山玉,但在这个世界并不值钱,山上多的是。
只是他手中这块却是恰似一个“瑶”字。
原本只有七分相似,但经过加工打磨,相似度已经达到九成。
“我也送你一样东西。”宁川笑道,递过玉佩。
陈瑶将之接过,青葱玉指摩娑玉面,唇角微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她很喜欢。
“上山记得小心。”陈瑶轻声说道,转身离去。
宁川一愣,我没告诉任何人我要上山啊。
他捏了捏掌中手帕,入手微凉,质地饱满,上面还有一股陈瑶身上特有的幽香。
“知我者,陈瑶也。”宁川谓叹。
转过身却是哑然。
却是忘了,昨日已在院角准备好背篓和柴刀,以及那把花二两银子买来的十石弓。
……
“你赶紧去告诉麻爷,那小子要进山了,我去跟着他!”
还是那间茅草屋,待宁川从此路过,两道瘦小的身影从茅草屋里走出,一人尾随宁川,一人跑向陈麻在长寿村的老屋。
两人都是附近的小混混,谁给钱就给谁当狗。
片刻后,陈麻裹着棕毛大貂,身背长弓,腰别快刀,步入风雪中。
太阿律法严苛,当街杀人之事莫说他陈麻,即便是姐夫高奎,甚乃至那高家公子都不敢干。
除非正当防卫。
为杀这宁川,陈麻偷偷回到长寿村的破旧老宅,多日艰苦蹲守,总算蹲到这小子进山。
猎户在山上失踪,哪怕是官衙也不会多说什么。
陈麻表情阴沉,心中恼宁川恼到了极点。
若不是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又猎大狍子又得珍贵药草的,那陈泰一家早已缴不上税钱,会哭着喊着求自己把陈瑶送入高家。
陈麻都想好了,那时候只给陈泰二十两银子,趁火就该打劫嘛,至于剩下的三十两就权当自己的“媒费”了。
他也不怕得罪陈瑶,因为他知道陈瑶就算进了高家,也只是成为二公子的玩物罢了,不会是少奶奶。
得不到实权,自然也就对付不了自己。
都怪这小野种一顿搅和,导致自己不仅没赚到三十两,还惹姐夫生了气,搞不好还要被高二公子问责。
再过两个月,陈瑶就要满十八了,高二公子不喜搞强迫,要是在这之前还不能让陈瑶主动进高家。
陈麻估摸着,自己到时候就算不死也得退层皮。
他越想越气,通过小弟的指引,很快发现前方山脚下的身影。
他一眼就看出那人是宁川。
“这小子最近长高不少。”陈麻躲身树后,打算先等对方上山,再追上去,取其性命。
过了几息,陈麻从树后探出头来,却是发现前方那道身影依旧驻足在原地。
陈麻正纳闷,便见那小子倏地后腿一放,扫起大片飞雪,继而往一边曲腰,张弓起箭,挽弓如满月。
“这是……十石弓?还特么拉满?”
树后,陈麻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那等大弓,那等阔度,确是十石弓无疑。
将十石弓拉开需两千四百斤之力,如欲拉成满月,力量至少翻倍!
还有那小子为何搭了两支箭?
陈麻麻木了,表情凝固。
自己虽有锻骨体魄,但却是纯靠吃药获得的,妥妥的药罐子,力量堪堪四千斤出头。
而那小野种,如此年纪,竟然力有五千斤!
他到底要射什么!
陈麻在心底咆哮,无比期望那张弓是假的,是一个虚头巴子。
似是为了回答他,猛然间,霹雳之音响起。
哪怕陈麻站在十丈外,躲在树后,雷音依旧清晰入耳,震得耳膜发颤。
两束黑色流光转瞬即逝,有如惊雷逆射云霄。
不多时,两道阴影从天而降,重重摔在地上。
那是一对雪雕,臂展皆超两丈,堪比人类锻骨体魄!
陈麻肝胆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