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秋水之盼二

可宁径直走向了饮水机处,只是换了暖水袋中的热水再接了一杯水。

博儒也并未走向厕所,到半路看见可宁只是去了饮水机处,也便长舒了一口气。三步两步地走回了教室。也许可宁真的只是去了饮水机处吧。

上午过去了,午饭博儒大快朵颐后,又去买了两瓶牛奶。今天是放学的日子,博儒的那两瓶牛奶,是带给她妹妹的。

在回班的路上,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博儒碰见了朱红叶。

朱红叶是楼下理科班的人,与楼上的班级并未有过多的交集。无事不登三宝殿,总是会生出些事端来。博儒忽地想起昨日可宁的日记。

昨夜可宁正在写着日记,被博儒发现后,博儒便求着可宁给他看看他写的日记——他们之间倒是常事。可宁将一部分日记用便利贴遮挡住,并叮嘱博儒那些被遮住的,是不能看的。

可那些遮挡日记的便利贴又并未完全将文字遮挡住,犹抱琵琶半遮面,半遮半透的,像极了苏州园林内的镂空花窗,让你想看却又看得不甚真切。博儒将头低下去,在便利贴翘起的空隙处,品读着被禁锢的想法。

“我现在已经把朱红叶那个贱男人忘得差不多了……”这是未被遮挡的部分,似乎是可宁故意敞开给博儒看的。

博儒那一刻明白了,什么是所谓的“展信舒颜”。

“听何甜说那个贱男人要来找我复合,他是不是缺爱了啊,还是高一没有好看的妹妹了啊,好烦,我得找一个巧妙的方式拒绝他……”这是被遮挡住的部分,博儒看见了,沉默着。眉头舒展了,可心却又难以平静。而可宁也看到了博儒这一微妙的情感变化。

所以朱红叶一定是来寻可宁复合的?

“来干嘛啊,天天都来二楼。”博儒问朱红叶,像是审讯官的询问。

“我来还充电宝的嘞。”朱红叶回答道。

两个人擦肩而过。朱红叶并未穿着校服,倒是着一件灰黑色相间的摇粒绒外套,一条黑裤子配着一双挺拔的紫鞋。他好像刻意打扮过似的。身穿潮牌的他,展现出一种不羁的态度,让人无法琢磨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衣服只是赶潮流,也许这便是所谓的“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了吧。

回到教室,可宁并未回来,但她的桌子上摆着一瓶红枣牛奶,红色的外包装,就像一面旗帜,插在课桌上,好像在宣示着什么主权。

等可宁回来时,班里大部分人也都到了。坐在可宁前面的苏子秋对可宁说了一声:

“朱红叶给你送了一瓶牛奶!”

苏子秋说得有些大声,似乎是故意要让所有人——尤其是博儒听到。

有人调侃着博儒,“你快去啊,趁现在他们还没成,你还有机会……”;有人笑着说:“看吴博儒脸都绿了。”大多数人都在幸灾乐祸。

只有博儒默不作声,甚至连头也没有回过。

楼子铭素来与博儒关系密切,他问了博儒一句:“你没事吧,生不生气啊……”

“我没事啊,怎么了吗,有什么关系啊,我干嘛生气啊,我没事,我不生气……”

博儒也故意说得很大声,似乎是想让可宁听到,可是他的确语无伦次了。

他很害怕。

那一个中午,博儒都没有回头,气氛似乎到达了冰点,直到下午,可宁将暖水袋递给博儒,博儒的心才稍微缓和些。可宁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博儒相信,心决定的事情,语言改变不了。

可博儒又害怕着一些事情——他不想悲剧再上演了。

而那一个中午,可宁也没怎么去看过博儒,只是觉得博儒有些闷闷的,可是又没有办法,她顾不了这么多,只能先同身边的人商议着,怎么解决朱红叶的事。

可宁红着脸,唉声叹气地写着。

博儒自然是知道她在写东西,可是又不好意思去问,只是怕得到“关你什么事”之类的回答。

他明白,坠入爱河的女人是没有头脑的,但可宁就算真的从了朱红叶,那也不算是坠入的,而是硬生生地叫朱红叶给拽入的。

可宁写好了,她嘱咐何甜,将这张便利贴与那瓶牛奶一并交给朱红叶。

博儒的心也就此放下了。

周末在家,博儒总想着去问问可宁,她究竟写了什么以及她到底有没有被拽入朱红叶所谓的“爱河”。

博儒总害怕自作多情。问与不问间,博儒千万难。

博儒只得找找其他方法,他百无聊赖地打开了微博。

博儒素来不爱用微博,可是可宁爱用,博儒因此也注册了一个微博。他关注了可宁——只是单方面的关注。可也就是这个星期,博儒想借微博来看看可宁的状态时,忽然发现,他关注的列表里的可宁与他成为了互相关注。博儒又惊讶又惊喜。

这似乎就像是困在茫茫大海上的孤舟,忽然靠上了岸。

可是谁又是船,谁又是岸呢。

变为了互相关注,也便可以看对方的好友圈了。知晓的东西不必太多,够了解就好了。

仅仅只是第一条,确切地来说是最新的一条让博儒知道了,可宁哭了一整个晚上。

但第二条却让博儒品味了良久。

“是高一没有好看的妹妹了吗?全天下男人死绝了都不会跟你的!”

博儒明白,这一次,朱红叶是真的败了。

可是博儒心里并不痛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那天博儒始终没去找过可宁,只是在她的第一条微博下面评论了一句“别哭啊,他不配的”,好像是在大厦倾颓之际,抽去朱红叶最后的一根柱子。

很快便又回校了。周测罢,是轻松愉快的。

可宁轻咳一声,博儒便心领神会,转头过去。

“要不要给你看看他给我写了什么?”可宁问。

“那拿来我看看呀!”博儒答道。

可宁将那张纸条从书包中拿了出来,手递向博儒却又缩了回来,最终还是递给了他。

那张纸的最上面写着三个字:

“忏悔录”

不学英语的朱红叶却以“To宁”为称呼语,博儒觉得还不如就简单地写一个“可宁”,难道就因为可宁是英语课代表因而就写个“To”吗?可这个词,既无中文中难以表达的新意,又没有什么实际的内涵,就如同食缝间满是肉渣的人咧着嘴对着你笑,既证明你吃得很好,又恶心到了别人。自然,博儒对此定时有几分个人恩怨在其中的,似乎朱红叶的每一个字都可以让博儒嗤之以鼻。

博儒将忏悔录给刘鸿瑞看,倒惹得鸿瑞连连发笑。

“而男人总是这样,只有失去过才懂得珍惜”,刘鸿瑞评价其为“最后的深情”。“他是不是游戏大多了,打累了想谈恋爱了嚯吼哈哈哈……”鸿瑞笑着将朱红叶情感大作中“极富内涵”的语句写在纸上:

而男人总是这样,只有失去过才懂得珍惜。

我真觉得自己贱,心中无一例外如刀绞一般的疼痛不堪。

而现在又没脸见你,也就是能做出些无力的道歉了——对不起,不期望什么原谅,也相信你应该不会接受。

所以我也就不奢望什么你那个同意我,当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毕竟谁会在意我一个渣男的追求呢?

故事的最后,还想与你在雨天一同听一曲《七里香》,与你一同清唱。

鸿瑞写罢,将它与博儒看,两个人都笑着。博儒将那张纸给可宁看,倒惹得可宁发笑。

如同打了胜仗的古战士俘获了敌人要折磨玩弄一番一样,博儒将那张纸广而告之,像皇榜一样公之于众,好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可宁将朱红叶的忏悔录给他看了以及朱红叶这一次,真的败了。

而高兴之余,博儒又想起可宁昨夜哭了,便问可宁昨夜为什么要哭。

可宁给了博儒想要的答案——并不是因为朱红叶,而是觉得这段时间的压力太大了,有些焦虑。可宁郑重其事地写了一张纸条给博儒说明情况,倒惹得博儒欢欣。

“那你那天知道他来给我送纸条的时候生不生气呀!”可宁眨着眼睛,问着博儒。

“那个时候我肯定是生气的呀,说不生气是假的!”博儒在嘴里鼓了一口气,红着脸,吹了出来,看着可宁。

“吼,我和谁好关你什么事嘛,哼!”可宁看着博儒,笑着对他说。

“对呀,对呀,事不关己,那我下次高高挂起!但其实吧,那个人要来找你的事情,我在你给我看你日记的时候就知道了,你那里没有遮完全。”博儒吸了两下鼻子。

“其实那天我早就看出来了啦,你一下笑一下脸又拉下来了,就你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就像小孩子一样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了。”

两个人看着彼此,笑着。可在博儒看来,可宁才是那个小孩子,可爱得想抱在怀里宠个够的那种。

晚自习后,回寝室,博儒的心情依旧是愉悦的。而同寝室的人也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骂着那个朱红叶如何负心,笑着他所谓的“痴情”,万佳宸甚至扬言说以后看见朱红叶便要揍他,把那个负心的人阉了。这倒引得所有人发笑。

夜里熄灯后,博儒久久难以入睡,也许他并没有释怀,只是呆呆地望向窗外。今夜的月亮是美极了的。博儒被吹成一个巨大的肥皂泡,未破时五光十色,经不起人一捅就不知去向。博儒到底是兴奋还是伤怀,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靠窗望出去。满天的星又密又满,它们气息全无,而看来只觉得天上热闹。一梳月亮像形容为长成的女孩子,但见人已不羞怯,光明和轮廓都清醒刻露,渐渐可烘衬夜色。

博儒爱月亮,他常将可宁比作独一无二的月亮,洁白,遥远,神秘。也许今夜的月亮是可宁故意偷来洒在博儒枕上的,扰得他彻夜难眠——但博儒却很喜欢这一屑月光。可他又害怕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又想要达到一种“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境界。

博儒想着可宁,难免想到他周围的人。博儒暗想,为什么可爱的女孩子身边全有闺蜜呢?尤其是那个何甜,简直是蛮横刁钻得离谱了。可宁可以孤独的一个人藏在心里温存,拖泥带水地牵上了父亲,闺蜜,前男友之类的,这女孩子就不伶俐洒脱,心里不便窝藏她了,她的可爱里也就掺和渣滓了……

鼻息雷鸣,一夜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