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10月6日,星期二
萨拉·麦克诺坦目睹安特卫普陷落

湛蓝的天空,树叶已转变了色彩,秋高气爽的天气。炮声愈来愈近,现在他们除了听到爆炸声之外,还能感觉到大地的震动。她偶尔走到门口,向看似无穷无尽的逃亡士兵与平民询问战况,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很糟糕。”汽车行驶缓慢,并对着移动缓慢的人群、牲畜与马车一再按着喇叭。谣言说这座城市很快就会遭到直接炮击。麦克诺坦和她的同伴已把食物和饮用水搬进地窖里,以备到时候可能得把伤员带到地底下避难之需。

萨拉的许多工作都是寻常的例行公事:铺床、洗地板、切面包、倒啤酒、分配食物。但有些工作却是一点儿都不寻常,例如照顾伤员以及抚慰濒死之人。萨拉·麦克诺坦实在不晓得该有什么样的感觉或想法:

每送进来一批伤残人员,就让人忍不住纳闷:“这一切有可能完全是一个人造成的吗?这么多人把铅弹打进彼此的心肺,年轻男孩尸横遍野,不是头被轰掉,就是内脏流得满地,难道都只是为了一个人疯狂的虚荣心吗?”尽管如此,身在这么多死者当中,却也有一种美妙的自由——一种说不上来的荣耀。

这时也开始能够见到英国的士兵与海军陆战队员,包括伤员以及撤退人员。他们一被问到战况,回答也同样是:“很糟糕。”战地医院的一名妇女带着几个受伤的英军士兵回来——她开着自己的车直驱前线,在一条战壕里发现了这几个人。她说:“他们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战壕里,也不晓得该往哪边开枪——他们只是躺在那里,中弹之后就被抛下不理。”

所有人对于当前的状况似乎都一无所知。

他们在下午五点开始供应晚餐,比平常还早。随着秋季来临,天黑的时间已开始提早,拥有高挑天花板的音乐厅很快就陷入了黑暗。不久之后,她就一再听到锅子掉落地上以及人在黑暗中行走而不慎踢倒椅子的声响。到处都躺满了伤员,连地板上也是。音乐厅里的气氛很紧张。“现在,由于隆隆的炮声,任何突然发出的声响都不免令人神经紧绷。”七点左右,他们听到了另一种不同的声音——一种双重爆裂声。有人说那是英军的长程大炮。

我们不能说麦克诺坦开始产生了疑虑,但事情的发展确实不如她所预期的。她自己也和她原本预期的不一样。她写道:

我到小礼拜堂去祷告,只觉得圣母、圣婴以及那神圣的氛围充满了慈爱。我开始感到自怜自艾,不晓得为什么;然后,我去搬了几张床,觉得好了一点儿。可是我发现表现出教养良好的言行举止最有助于提振我的心绪。我原本以为国旗或宗教会是最能鼓舞我的力量。

夜深之后,她原本打算出去透透气,但一名护士拦住了她,问她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个伤员。当然可以。于是,她坐下来眼睁睁看着一个二十一岁的男子断气。她觉得他好像露出了一丝微笑。更多伤员被送到这里,却在门口被挡了下来。音乐厅里没有空间了。如雷的炮响一整夜连绵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