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课在下午,我只需在早晨九点前到岗即可。寝室的住宿费是一年五百,我很难再找到这样便宜的住处了,所以便和学生们住在同一栋楼里,在顶层有专门为老师准备的多余房间。
八点多起床,收拾好垃圾,我从宿舍走向教学楼。
和办公室的同事寒暄过后,我在工位上发现了一堆叠好的纸,学生们早早地就把作业自觉地交过来了,现在是八点三十一分,课件在昨晚便已准备好。我拿出笔,仔细地回复着每一个问题,学生们写的越长,我就回复的越多。
“最后一张纸了!”苦苦奋战了两小时后,我得以宣告自己的胜利。
那张纸的内容被翻过来盖住,我大概知道这是谁了,我还没看到那样的字体出现在前面的纸上。
我将纸翻过来,不出所料的工整字体出现在正中心,上面并没有出现像她课本上那样的长篇大论。
“老师,为什么人是重要的?为什么对于其他人来说我是重要的?为什么我对于其他人来说是重要的?”
我陷入沉思,这个问题看似很好回答,可问题本身所涉及的方面实在太多。不知为何,当我想象着少女写下话语时的场景和她的心境时,脖子下方的某处传来的钝痛感让我觉得熟悉又陌生,这应当是与我毫无关系的事情才对,可能是因为我是老师吧。
别的学生的作业全部予我一种好奇、兴奋的感觉,而且内容很多,这也是我布置这个作业的本来目的,学生们的感情、性格以及处理事情的态度都可以通过他们的问题所体现,这样我就能更好的了解他们,可这位少女提出的问题,和她在课堂上的表现,让我十分难以把两者联系在一起,我认为少女是那种充满理性而稳重的存在,她的字,上课的态度也向我阐明了这一点。可这个问题却给我一种感觉,这不像是少女会问出来的问题,而像是由一个内向又敏感的少年所问的。
可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不对,起码在这个学校内不会有第二个学生会有这样的字迹了吧,
这样的话,她又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呢?我不由自主地出神,恶作剧、双胞胎、双重人格等不现实的东西冒出我的脑海。
突然,我感到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哎!”
“嘿,到点了,我们去吃饭吧!”熟悉的英国口音和雄厚的嗓音,一抬头,一张大大的笑脸几乎快要贴到我的头发上。
“哇!”我差点跳了起来,直到发现在面前的是自己曾经的英语外教,“好,请等我一下,谢尔先生。”
谢尔看到我的反应,满意地笑起来。
在离开前,我回头看了一眼纸上的署名:芯玲。
“好了,我们走吧。”
“没问题。”谢尔拍拍肚子。
去食堂的路上,我和他聊起芯玲:“在您看来,她是一个怎么样的学生呢?”
“呃,你说的是?”
“哦,抱歉,您应该只知道学生的英文名字。
“她的书写字体很像是印刷出来的。”
“啊,我想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记住你们的中文名对我而言还是太困难了,哈哈。”
我们走到食堂,确定好要吃的东西,找到最近的位置坐下。
“食堂的样子也没什么变化呀。”
“是吗?我倒觉得变的东西还挺多的。”
“不说这个了,您在这里待了大概有七年了吧?”
“确实是这样,你对此很惊讶吗?”谢尔一口吃掉几乎半碗米饭。
“说实话,我确实很惊讶,因为你们那边的风俗不是常换工作嘛。”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留在这里吗?因为这里的菜什么时候都很好吃。”他又吃了一大口。
“我能看得出来,哈哈。”
“说到那个孩子啊......”
我差点忘了这件事,还好谢尔提醒了我。
“她可是个聪明的女孩,别人十分苦恼的听力她可以做全对,阅读也很少出错,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这样的天分连我都有些羡慕呢。”
“我也是啊,听力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一项十分困难的挑战呢。”
“你现在还和之前一样容易走神吗?”
“嗯,有一点,不过相比于之前好很多。”
“那样就好。”
“她平时和同学关系怎么样?从入学到现在。”
“很好,虽然她并不常与其他人交流,但总会礼貌回答别人的问题,大家都很喜欢她,也有一两个很要好的朋友。”
“这样啊。”
“有什么问题吗?”
“嗯,没有。”
“我吃完了,先回去啦,再次见到你真高兴。”
“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谢尔先生。”
他走出食堂。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芯玲这件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了呢?答案是肯定的。可我还是搞不懂,她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和她对视时的那种感觉,某种空白的东西——可那又是什么呢?她能一眼看出我的走神,可这应该只能说明她的敏锐而非敏感。或许她所想的和她所表现出来的并不是一样的呢?我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回过头来,整个食堂就只剩下我一人,帮忙收餐盘的阿姨都已离开。
谢尔如果问我的是:“你还经常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吗?”我的回答就不会是:“比以前好很多了。”
我会不会想太多了呢?我一边自我检讨着,一边否定着刚才思考的各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