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大锤啊，来，你坐这边，这边树荫下更凉快。”

“要喝茶不？我托她成叔买了点好茶叶，我去给你泡上。”

“别动别动，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小筝，快给大锤倒茶。”

在秦筝家的小院里，唐老太殷勤无比地招呼着王百锤，让后者都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吧……我是百锤，不是大锤啊老太太。

秦筝也半撅嘴：“奶奶，你现在对他比对我都要好了。”

唐老太闻言一手叉腰，一手用手指戳了戳孙女微微鼓起的俏脸：“不然呢。人家大锤给我们大队带来了多大的好处，你除了整天想着做吃的还能做什么？”

“行了行了，你们有事慢慢聊，我去找老姐们热闹热闹。”

唐老太看出两人有事情要聊，识趣地把家里的空间留给她（他）们，喜滋滋地出去找村里的老姐妹聊（吹）天（牛）去了。

现在老太太在大队里的人气老高了，谁家闺女能像她孙女一样，交个朋友能给父老乡亲带来辣么多好处？

秦筝冲着老太太的背影皱了皱鼻子，王百锤哑然失笑。

老太太的殷勤态度不是个例。

当秦大队长兴冲冲地跑回大队部，宣布王百锤要给村里打大口径机井，引起的轰动堪比敞开吃肉。

甚至于，比敞开吃肉还要令人振奋！

毕竟，肉吃完也就吃完了，王百锤一离开就恢复原样了；井可完全不同，王百锤离开一百次井都还在。

更别说，那还是深井。

在他们这边，谁没经历过干旱的苦？谁还没点人畜饮水都困难的痛苦记忆？

他们大队还算好的了，有的村甚至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口水井，村民们既要自己喝，又要浇地用，那是拿着水瓢一勺一勺地往地里浇水。一到重度干旱，人没水喝，地也颗粒无收。

所以谁能不喜欢有希望终结这一切的王百锤？

王百锤走在大队里，觉得如果他头上有个好感度的血条，大家对他的好感，从刚开始的+1+1+1，飙升到了现在的+10+10+10……

就连一直对他抱着警惕心的唐老太，态度都极大的缓和了下来。

——没错，别看之前唐老太一直表现得热情洋溢，但王百锤能清晰的感知到她的警惕，就像护犊子的老母鸡，对于一切靠近小犊子的雄性生物都打了个心眼。

嗯，哪怕是现在，老太太也没有完全松懈。

刚才话里一句“客人”，很好的表现出了王百锤目前在她心中的定位。

而且，她人是离开了，却任由大门敞开着，经过的人都能一眼看到院子里相对而坐的两人。

【真是个可爱的老太太。】

王百锤服气地摇了摇头。

……

“你知道这边今年会干旱？”

秦筝一上来就吓了王百锤一跳。

“什么？我不知道啊！”

“那你这又是打井又是灌溉设备的……”

“黄研究员建议的，我只是秉持着一贯的作风而已。”

“……”

这厮一贯的作风是什么？

能用钱买到最好的，就千万别省钱！

王百锤这时也听出了话音，讶然，“这么说，今年真的会发生干旱？我这是歪打正着了？”

秦筝无语了一下，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是的，虽然不是那种十年一遇的重度大旱，按照等级分的话，起码算是中度干旱，毫无防备的话，菠萝的收成肯定不会太理想。”

王百锤也想无语了，“你竟然没跟我说？”

“我这也是才想起来。”秦筝也有些懊恼。

就算有前世的记忆，也不可能清晰到每一个信息点都不会错漏。

何况她这段时间很忙。

一来，她要搭好后勤的框架，比如考察想要进入大食堂工作的婶子们——大食堂这种油水丰厚的工作，就没有人不想的。

人手到位后，她又指点了一番厨艺——这是王百锤要求的，这厮现在天天吃食堂，不追求美味佳肴，起码要在水准之上吧。

于是乎，大食堂做饭的大婶们厨艺突飞猛进，喂得队里的汉子们红光满面。

她偶尔亲自上手做出的菜，更是大食堂的招牌，每次都会造成哄抢。

二来，在王百锤让人帮她办好港澳通行证之后，她也悄悄去了一趟港岛，落实了帮助解救那本记录本上的被贩女孩的信托基金，算是为菲律宾之行画上了句号。

回来才知道王百锤的挖井抗旱、进口灌溉设备的连招。

而王百锤原本只是为了预防干旱，现在“直面未来”，也不由得重视起来。

“让他们先把打井的位置定下来，尽快动工打井。”王百锤立刻决定道。

秦筝先确认了一下，“资金方面没问题吧。”

“没问题。”

他了解过了，现在打一口大口径机井连带配套需要3万多元，一千亩至少需要打4口井，这里也不过是十来万。

就算灌溉设备选进口的，预估也不会超过十万美元。

事实证明，两百万美元还是很能花的。

“那能不能给大队里也多打几口机井，嗯，可能是十几口？”秦筝歪头问道。

虽说给试验田配套的机井也不至于只能用来灌溉试验田，但干旱起来谁也说不准，不如趁着有人规划有专业的打井队的时候，给大队里也打上十来口。

“算是让你垫资打的，等菠萝收获后，再从收购款中扣去。”她补充道。

王百锤耸耸肩，“大队里同意的话我是无所谓。”

“大队里肯定会同意的。”这一点秦筝无比肯定。

在这块多灾多难的土地上，人们千百年来都在憧憬有水的幸福。

而且，水是生命之源，有了水，荒地也能变成沃野。

就拿黄坡大队来说，打井治旱后，一大半过去只能只能种木薯、甘蔗等耐旱作物的旱田，都可以改种菠萝、香蕉等经济效益较高的作物了。

没有人不会算这笔账。

……

“那就一起打吧，反正这边深层的地下水还是很丰富的。”王百锤端起茶，随口道。

“又是研究员说的？”秦筝端起茶送到嘴边。

“哦，那不是，我是‘看’到的。”王百锤抿了一口茶，轻松说道。

秦筝送到嘴边的茶杯顿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到？是我想的那样吗？”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王百锤像是在说什么绕口令似的。

“光锥啊，光锥还能看到地底？”秦筝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时不时不着调的家伙，只想用茶泼他一脸。

王百锤嘿嘿一笑，放下茶杯，用手比划着跟她解释起来。

“你知道石油勘探有一种方法叫做地震勘探吧，其实就是类似的原理。”

地震勘探就是利用人工震源激发产生的地震波，穿透地层，利用记录到的反射信号来描述地下的地质构造等情况。

“光也是一种波嘛，只是人工震源变成了我们自身，通过光波反馈回来的信息，我们自然就能‘看’到地下层的情况了。”王百锤尽可能简单地解释道。

当然，真实情况没有那么简单，如何调动发出什么频率的光波，如何接收到反馈回来的光波，反馈的信息怎么解读……这些都是一连串的学问。

“太变态了！”秦筝唯有这么一个感叹。

王百锤黑线。

小妞，在说变态之前，最好别忽视了你自己。

然而秦筝确实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变态”了。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阻拦我们？”她真诚地向王百锤发问。

“还有什么能阻拦我们？我想想，”王百锤很严肃地沉思了一会，然后摇摇头，“好吧，没有了，我们强到爆炸。”

这下子轮到秦筝黑线了。

开过玩笑之后，王百锤认真道，“真别把我们的能力想得多可怕。”

“这个世界还是讲究物理定律的，想要折腾出多大的动静，就要使用多大的能量。”

秦筝又瞪大了眼睛，王百锤下意识一顿。

只见她一脸惊讶状，“锤哥你居然还讲物理定律？”

“……”

尼玛，互相伤害是吧，这天还能不能好好聊了？

等到秦筝一脸乖巧状，王百锤才继续说道：“以我们现在的脆皮程度吧，能驱动的能量，也就支持直线往地底探几百米，时间还是以秒记的。”

“我也是好奇，当时就探了一下，证明地下很水。”

秦筝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不作死就不舒服。”

地下有没有水问她不就知道了！

前世直到九十年代末，她们这边就是靠大范围打井，改水治旱，才有了日后“菠萝的海”的景观。

“哦，是吗，那你知道深水层是‘活’水吗？”王百锤不紧不慢道。

秦筝刚举到嘴边的茶杯又顿住了。

“活水？什么意思？”

“活水的意思是，那里的地下水是有补充有流动的，所以我们能看出其‘活’性。”

当然，这里的“活性”只是一种状态的形容，并不是说水真是活的。

然而秦筝还是困惑，“深层地下水从哪里补充？”

“这我就不知道了。”锤哥很不负责任的摊手。

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想查也查不了。

“不过这就有了个有趣的可能。”他又随口道，“如果我们能将这边的深层水与浅层地下水打通，再改造一下地壳，完全可以人造自流井，这样的话连井都不用打了，那才叫一劳永逸。”

秦筝举起的茶杯已经第三次停在嘴边了。

她彻底放下了茶杯，深呼吸，一字一顿，“你-给-我-详-细-说！”

“什么叫‘改造地壳’？”

王百锤轻咳一声，赶紧道，“你可以理解成凝聚光能去冲击地壳，改变地下层的承压，地下水受到压力就自动涌出来了……”

秦筝望天。

阳光透过树荫射下来，而她只觉得不真实。

她熟悉的整个世界感觉都变了！

好吧，这都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有一劳永逸的方法，你居然不告诉我？！！”

秦筝恨得牙痒痒的，要不是看着就干不过这厮，她这时候很想跟他干一架的。

王百锤很是莫名，“告诉你也没用啊，现在你啥也干不了。”

“而且，就你们大队这，打井就行了，没必要搞得这么麻烦，又不是要改造整个雷州半岛。”

王百锤最后开玩笑道。

然而秦筝不吭声，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王百锤一愣，继而一惊，“你真想这么干？！你疯了！”

“为什么不呢？你说的，这可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假如深层水的补充丰富的话，想想还真是一劳永逸的治旱之法。

这不是就相当于地下多了条“暗河”，还是条不会被蒸发的“暗河”吗？

“问题是，那会很辛苦很辛苦，值得吗？”王百锤有些抓狂。

你想改变你的家乡我能理解。

家乡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

有人离开家乡后终生不回，那是在家乡受到的只有伤害。

有人离开家乡后愈发思乡，那是在家乡感受到的只有温暖。

秦筝明显属于后者。

老家对于她来说，是奶奶在厨房舞动的身影，是灶台上升腾的炊烟，是带着香味的饭菜；是村边大树下摇着蒲扇讲古的老人，是赤脚奔跑在田野的少年；是蛙鸣和虫吟，是菠萝与水稻交织的绿色……

但那只是整个半岛的一块小小的区域，至于这么爱屋及乌吗？

秦筝只问一句，“会死人吗？”

王百锤一噎，也翻了个白眼，“你想死就能死，你不想死就不会死。”

“那就值得！”

“家乡不是某个点，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当我走出公社时，黄坡大队是我的家乡；”

“当我走出岭南时，整个雷州半岛是我的家乡；”

“当我走出中国时，整个国家是我的家乡；”

“而当我去到那边的时候，整个地球都成了我的家乡。”

“总有人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希望回报生养自己的家乡，不是吗？”

锤哥沉默。

城里娃出身，半生辗转，颠簸流浪，主打一个“此心安处是吾乡”的锤哥无话可说。

锤哥望天。

所以，价值观情感观时不时就相背而行的两个人，怎么就绑一起了呢？

搞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