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离恨追凶怎奈何

不够。

我的喉咙像有火在烧。

鲜血,只有鲜血!

哦——

甜如蜜糖,尤其是从处子腹腔里刨出来的血!

(树影从妖物身下飞逝)

这些该死的树枝。

我撞倒了多少棵树?

筋骨的疼痛,翅膀的抽搐,都比不上我胸膛饱胀欲裂的兽欲、我牙缝止不住垂下的血涎。

视野。

本该亮如白昼的夜晚,此刻,蒙上了蜘蛛网一般爬满视野的血管面纱。

(破开重重枝叶,妖物腾空而起,小小村落就在眼前)

要赶快。

太阳一升起,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猎物的气息越来越近。

只有血洗。

才能浇灭这焚烧我百年的邪火!

-----------------

弥真送走了章石永,又详细问起李奉关于河神祭典的细节。

李奉愁眉苦脸地对答:

“就在这个月底了!唉,我上个月听来村里收购果子的商贩说,最近界州府里来了好多神仙,于是权把死马当做活马医,本想到界州府去求神仙救小女一命。”

“没想到,半途遇到这么一档子事!游官对说,外面妖魔鬼怪横行,唯有昌河地界受河神庇佑,因此教我等轻易不得离开。如今看来,果然是真的!”

“此去昌河路途难行,我若现在回去,还能见小女最后一面。可如果州府的神仙果然如章老兄所言,并不轻易对凡人赐救,那……唉!那我也只好……”

说到最后,李奉已经有些哽咽。

弥真了解到昌河距离长乐,还有约莫四百里路,虽然沿途地势越来越险恶,山路崎岖,但料想对于自己来说,与坦途无异,便道:

“眼下还是月初,时间尚且宽裕,你不要着急,暂时在这里盘桓数日。等我手上的要事了结,便与你一起返回昌河。”

李奉露出为难的表情:

“这,这就有点……大和尚,实话说,小老极少出远门,盘缠这一路上都花光了,哪怕即刻回程,也少不得一路风餐露宿,再说什么盘桓数日,恐怕不得行!”

弥真从虚空中捕捉到李奉的一丝尴尬之情,知道这老头所言非虚,便啪地一声,将一枚金锭拍在桌上:

“明日一早,直接去买下一间闲房住着。你出门少,留心不要被奸人盯上便是。”

李奉怔怔地看着案上那枚细小的澄黄之物,还在出神中,忽然感觉一阵清风拂面,再抬起头时,已不见了弥真的踪影。

如此情状,李奉不禁自言自语:

“赵公显灵了,赵公显灵了……”

伸手一摸,没想到那小小的金锭纹丝不动,再一提,发现竟然被深深嵌入了木板之中。

好不容易抠出来。

小巧而沉重,轻轻一咬,更无怀疑。

一两黄金。

到了当铺能换成七八两纹银,而这小小县城的屋舍——李奉虽然不清楚长乐的地价如何,但若是以昌河计,占地半分的小宅院,不到二两银子就能买下。

单单是找零的银子,便足够自己一家三口数年无忧。

李奉热泪盈眶,闯出酒肆,一路疾走,扑倒在那座“赵公仙堂”的庙前,山呼:

“赵老爷!赵将军!万幸得您老人家下凡显圣,派来一位活神仙,小女终于有救啦!”

庙里。

那年轻庙祝本就被街道上的动静吓得魂不守舍,此时听到庙外的动静,心里更是害怕:莫非赵将军当真显灵,杀回长乐,要与老掉牙的传说里那个蝙蝠仙争夺香火?

于是心里更加不安,彻夜瑟瑟发抖,煎熬到天明。

长乐城中,有喜有忧。

而弥真已经从种种凡间悲喜当中抽身出来,距离长乐越行越远。

自己之所以随手放了蝠唯舟,并非毫无考虑。

从芥子乾坤中,弥真取出一串硕大的珠子,再细看,每颗都是一个惨白的骷髅头。

正是从刀尊者处得来的九转离恨珠。

弥真一时还没想好该不该用魔器真炼,将这串珠子炼化成别的法器,因此姑且留在身边。不过,这几天闲来便拿在手里把玩,倒是发现了这串珠子除了防身护主,还有些古怪的用途。

比方说,像现在这样,变成小小的一串。

如此一来,就算弥真身材不如刀尊者那么高大,但仍然可以戴到胸前,而毫不突兀。

又比方说,将其中的一枚骷髅头取下,偷偷置于别处……

弥真暗运真气,胸前的骷髅珠子便开始不断颤动,发出哀恨的低鸣,指引着丢失的那一枚珠子的去向。

没错。

弥真无意中发现,这一十八枚九转离恨珠可以通过腔体内的灵枢联系在一起,无需绳索就能串成念珠形状,然后随意飞散、归拢。

那么,如果其中一枚珠子离散得太远,又会怎么样?

——剩余的珠子便会构成一个主体,与离散者发生共鸣,引导主人去寻找回来。

弥真利用这一层特性,将一枚缩小之后的九转离恨珠藏在蝠唯舟的身上。

蝠唯舟败后神志不清,完全没有发现这个小小的伎俩就已远走高飞去。

但,无论他飞到哪里,弥真都能轻易锁定。

而且蝠唯舟似乎并没有去得很远。

翻过数个山岗。

越过几条溪流。

幽暗的山林向两边分开,荒草尽头,犬吠声隐隐,似乎是一座七八户人家聚居的小村子。

弥真忽然心中一凛。

晚风中,吹来一丝血腥味。

足下不敢稍有怠慢,弥真仿佛眼前已经看见了仍在睡梦中的寻常农家,被身形魁梧的蝠唯舟所惊醒,然后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撕成碎片的画面。

血腥味越来越浓。

但耳边依稀听到了求饶声与哭泣声,说不定还来得及。

弥真不敢丝毫留力,连菩提无定身也使上了,转眼间把距离缩短至零。

眼前,是一座门窗洞开的茅草房,房后一片鸡犬不宁,浓烈的血污恶臭带着温度,侵入弥真鼻腔。

弥真的眼皮情不自禁抖了几下。

这是因为,眼前画面实在过于难以想象——

房子最深处,一个面目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的少女缩成一团,仿佛得了疟疾一般微微抽搐。

但那是源于突破极限的惊吓,而引起的邪祟混乱。

少女似乎并没有受到肉体上的伤害。

而立于房中,为少女带来恐惧之物。

是鲜血淋漓的蝠唯舟。

他十根手指尖端,塞满了血肉,来自他身上密密麻麻、纵横分布的爪痕,属于他自己的血肉!

“呼!呼!呼!”

蝠唯舟大声喘气,好像要把满肚子烧熔了的铜汁呕吐出来一样。

“我要吃!我……我!呼!我不能……”

“血,我……我一定要……呼!……我得喝下去……呼!”

蓦然回首。

蝠唯舟一双眼球已经被血丝覆盖殆尽。

“你们!”

“还是不肯放过我!”

弥真情不自禁闭住呼吸。

血腥恶臭熏天。

迎面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