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朱温闻知柏乡梁军惨败,急令杨师厚为北面都招讨使,屯兵河阳,收集一路溃败回到黄河以南的散兵,慢慢收纳一万来人。同时,令大将徐仁溥率一千精兵穿越莽莽太行,在山谷之中穿行,悄悄来至邢州西面,从邢州西门进入邢州。邢州守将刺史王檀正为王景仁等已经离去,心中不安,见到援兵到来,心中大定,看来皇帝朱温还是惦记邢州安危。
在赵州稍事休整以后,晋王李存勖决定挟柏乡大战余威,横扫中原。东南一线,周德威、史建瑭率兵三千杀奔澶州、魏州;正南方向,张承业、李存璋率数万步兵向邢州攻来,李存勖自帅中军跟在张承业军兵身后。晋王发布檄文,痛斥逆贼朱温,晋军要光复大唐,灭掉大梁。传檄河北州县,让州衙府官开城投降,以免大军一到,玉石俱焚。中原大地,晋军铁蹄阵阵,风卷残云,整个梁国都处于风声鹤唳、惊惧不安之中。
周德威来至魏州城下,魏州城内已是严阵以待,原来是杜廷隐撤出深州之后进入魏州。周德威绕城一周,虚晃一枪,转战临清,拔下夏津、高唐,趁势向东,拿下东武、朝城,攻取博州(聊城)。骑兵飘忽,转向西南,直接攻向檀州(河南濮阳),刺史张可瑧丢下城池,仓皇出逃。周德威大军继续西去,攻克临河、淇门,占领军事重镇黎阳。晋国的这路大军已是逼近卫州,前锋出现在新乡、共城。
晋军此时已是距离汴州不远,汴州可是梁王起家的地方。晋王李存勖此时来到黎阳,他坐在装有伞盖的战车之上,向对面的黄河仔细观望,只见三月的黄河刚刚解冻,宽广的河面上混浊的河水波涛汹涌,滚滚而去。黄河对面本有梁军的一万将士将要渡过黄河,见到晋王大纛,只吓得扔下舟楫,四散逃去,空留下无数舟楫飘飘荡荡。
皇帝朱温眼见得晋军来势汹汹,连下几道圣旨,将柏乡兵败的主帅王景仁免职,杀掉弃城而逃的檀州刺史,令杨师厚出任北面招讨使,领兵赶赴邢州,自己率大军起兵五十万,屯兵洛阳城北的白司马阪,声言北击晋王大军。晋王李存勖将大梁搅得天翻地覆,自己却回到了赵州晋军大营。前面李存璋进攻邢州却是不利,邢州乃是一座古城,当时赵王石勒将这座城池修建的十分坚固,北有白马河,南有七里河,数道防线,营垒处处。双方在邢州城下已是相持多日,而此时晋军大军已是占领了黄河以北大片区域,彪悍的晋国骑兵纵马驰骋。赵王王镕从镇州来至赵州,谒见晋王,带来数车酒肉犒赏三军。晋王与王镕一起,出的大营,并辔而行,来至赵州桥下,只见这座石桥,凌波飞架于城南洨河之上,雕龙画凤,气象万千。桥下鲁班的手掌印记、桥上张果老的驴蹄痕迹、柴王爷的车辙清晰可见。正是:水从碧玉环中过,人在苍龙背上行。过得桥来,却是闻名天下的柏林禅寺,无数大师在此修行,研习禅法,“有缘即往无缘去,一任清风送白云。”
晋王下的马来,进入柏林禅寺,只见青砖黄瓦,绿松翠柏。晋王来至大雄宝殿,手拈线香,参拜佛祖,转头对王镕说道:“国家动乱,佛祖要普度众生,我等为民做主,也想让苍生得享安宁。眼下,赵国危机已过,想那朱温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来骚扰,我拟留下周德威帮你戍守赵州,我却先回晋阳。你看如何?”
王镕听得此言,感激不尽,言道:“我王家世代在此,家乡父老岂不眷顾。大王走后,我王镕唯大王马首是瞻,殄灭朱贼,换来天下平安!只是听闻北面的刘守光却是不太安分,还望大王三思。”
晋王略为驻足,沉沉说道:“父王临终之时,交付我三支令箭,朱贼势力尚盛,还不到决战之时,正好寻机除掉刘守光,以雪父王之恨!”
刘守光却是不太安分。去年稀里糊涂抓住哥哥刘守文,攻克沧州,他自认为得到上天相助,皇天后土让他占有幽州、沧州,天命所在,自己莫非是帝星下凡?闻知梁兵在柏乡溃败,刘守光派人来至镇州,取出书信,交于赵王王镕。王镕展开书信,只见刘守光写道:“听得赵王与晋王大破梁兵,大军举兵南下,要扫清河朔,我也有精兵三万,愿意亲自领兵,作为马前卒为诸位开道搭桥。然而联军总是要有一位盟主,我加入战阵之后,却是何种地位?”刘守光没有明说,但是言辞之间却是已经摆明他想要盟主之位。王镕心念微动,不作一声,将来信仔细封好,派人快马送于已是回到晋阳的晋王。
晋王读罢书信,不禁哈哈大笑:“这个刘守光,愚蠢至极!赵人告急,他刘守光不出一兵一卒,如今我已是大获全胜,他却要这个盟主地位,离间我与王镕!蠢材啊!蠢材!”李嗣源上前言道:“云、代二州与燕国接境,倘若燕兵骚扰边境,势必人心摇动,此乃心腹大患。不如先取下幽州,后方稳固,然后专心向南,讨伐大梁。”晋王微微点头:“好!孤王也正有此意!何况先王临终,也是让我先要灭掉幽州。”此时,杨师厚大军也从磁州、相州引兵而来,李存勖令史建瑭撤围而去,离开魏州,李存璋也将晋兵离开邢州。杨师厚追击晋兵来至漳河边上,眼见得大批晋兵已是远远北去。
晋国歇兵,梁军也就驻兵不动,只因皇帝朱温旧病复发,咳血不止,需得回到皇宫将息养病。
刘守光迟迟不见王镕邀请他担任盟主,而这个盟主也会让皇帝朱温不太高兴。不做盟主也罢,但是毕竟自己地广两千,带甲三十万,威震天下!刘守光又一次派人来至镇州,这次却是要王镕尊他为尚父。要知道,尚父此名历史上最早见于周朝,当时武王伐纣,尊称姜子牙为尚父。王镕又一次将皮球踢给了晋王。
晋王闻知大怒,刘守光要这个尚父名号,野心不小!他当即就要点兵讨伐燕王。大哥李嗣源毕竟老谋深算,拉住晋王,对晋王轻轻说道:“对待刘守光这个恶棍,不如我们推上一把,让他恶贯满盈,将计就计,让刘仁恭家族一并送葬!不如如此如此!”晋王李存勖听罢,绽开笑容,令人写下尚书金册,在金册上签上大名,令赵王王镕、义武王处直、昭义李嗣昭、振武周德威、天德宋瑶六位大唐节度使,相继签名,共同推举燕王刘守光为大唐尚书令、尚父。要知道,除赵王王镕以外,其实各位节度使都已是晋王的将领。刘守光得到金册,兴奋不已,原来这六位节度使还是对自己心存畏惧!晋王毕竟是沙陀蛮夷,还是要向我华夏子孙俯首称臣!不行,此事还要告知洛阳的皇帝朱温!
刘守光郑重写就一纸奏表,送至洛阳。不料皇帝朱温却是不在皇宫。皇帝陛下龙体是时好时坏,眼看七月天气越加炎热,皇宫之内虽是有冰镇西瓜,数位美女站在身后不断扇风,可是朱温如今日见肥胖,难耐酷热汗流不止。还是老臣张全义体谅皇上,来至皇宫对皇上言道:“蒙皇上恩赐,臣在洛阳郊外有一座私邸,却是绿树成荫溪流潺潺,倒是一处避暑胜地。恳请皇帝到臣家小住,以躲过这炎炎夏日。”皇帝朱温缓缓说道:“爱卿啊!如今该称你为张宗奭,我记得四年前就为你改了名字。难得你这片忠心,寡人也在这皇宫之内憋得难受,正好出去散散心!”
次日,皇帝朱温带领数位卫士,离开皇宫,来至张家宅邸。只见这座坐落在洛阳西郊的宅院实在极好,房舍建在湖边,习习微风吹来,竟是异常凉爽。房屋周边,高大的柳树垂下浓绿的枝条,院内几丛修竹,处处花香。张宗奭率一家老小跪在路边迎驾,皇帝朱温抬眼一看,心中暗喜,张家这群女人实在是太过美艳,有的体如贵妃,有的轻赛飞燕,个个形态秀丽,仪态万千。
朱温虽然龙体欠安,但是激情不减,不舍昼夜,令张家女人侍寝,张家年轻的女人几乎都爬上了朱温的龙床。几日过去,朱温龙心大悦,大臣家里的女人滋味毕竟与皇宫内的女人不太一样,尤其是那几个儿媳更是不同。皇帝慢慢咂摸,这群女人当中,还是张继祚的妻子娇小玲珑!
张宗奭的儿子张继祚却是老大不高兴,自己年轻貌美的妻子,还有几名小妾,天天侍奉皇帝,让那个又老又胖的皇帝赤身裸体压在身下,想想就让人恶心!别人知道朱温皇帝蹂躏自己的媳妇,岂不是让自己脸面丢尽,今后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张继祚闷闷坐在自家床边,听着皇帝朱温与自己媳妇两人不断发出的阵阵浪叫,忽然站起,拔出刀来,就要冲去父亲专为皇帝准备的宽敞寑房。刚刚跨出房门,就见庭院南侧偏房阴影之下,父亲张宗奭忽然现身。张宗奭伸手拽住儿子,拉进偏房,劈手夺下刀来。
张宗奭拉住儿子,对他说道:“我就知道你不知好歹!当初李罕之将我家困在河阳,那时真是无米下锅,只能咀嚼木屑勉强充饥,多亏朱温派兵到来,救我全家于水火之中,如此一来,我才能身居高官,坐在朝堂,这等大恩,没齿难忘!如今皇帝睡了你家女人,又算什么!何况,今后我们张家子孙后代,自此以后就有了龙种,岂不是光庭耀祖!”
张继祚听罢,静下心来,父子两人一起在偏房之内,满心喜悦倾听朱温与张家女人的放荡之声。据说张宗奭后世来至巨鹿一带,已是有了朱温的血脉。
一周之后,朱温心满意足,离开张家回到皇宫。朱温见到刘守光递上的表奏,只见刘守光奏道:“晋王、赵王共推微臣为尚父,但微臣深蒙陛下隆恩,不敢接受尚父称号。微臣思虑,不如请陛下授予臣下河北都统之职,如此以来,我可为陛下扫平并州、镇州。”
朱温览罢,微微一笑:“刘守光真是又傻又狂!我就给他个河北道采访使当当,又有何妨!”朱温派出阖门使王瞳、崇政院受旨史彦群手持诏书、册命来至幽州,任命刘守光为河北道采访使,名义上刘守光成为黄河以北的最高长官。
幽州城内,六镇的使者来到使馆,而洛阳的使者也接憧而至。燕王刘守光令官员们制定尚父、采访使的受册仪式。官员们不敢怠慢,急急寻来大唐册封太尉的礼节程序,呈上燕王。燕王浏览一遍仪式流程,忽然问道:“为何没有祭天、改元的仪式?”典仪官跪下回道:“尚父虽然尊贵无比,但还是人臣,不是天子,只有天子才能祭天、改元。”刘守光登时大怒,狠狠将典仪官拟定的程序掷于地上,呵斥道:“我地方二千里,带甲三十万,坐上河北天子,谁能禁我!何必要当什么狗屁尚父!马上为我准备登基为帝的礼仪!”
刘守光将要称帝的消息传遍幽州,使馆内的各路使者可是气愤不已,尤其是洛阳的使者王瞳、史彦群更是破口大骂:“我大梁皇帝乃是受大唐皇帝禅让,名正言顺,天命所归!刘守光称帝才是大逆不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想当初董昌称帝还不是落得身败名裂,万劫不复!”面对诸位使者的桀骜不逊,刘守光大发雷霆,令将各位来使押入大狱带上枷锁。不过时间不长,刘守光又莫名其妙将各路使者放回使馆。
燕王刘守光穿上明黄色的天子九龙衮袍,戴上垂旒皇冠,堂而皇之登上燕王府议事大厅,对众位将吏们言道:“如今天下大乱,英雄角逐,我大燕兵强地险,想要自立为帝,各位意下何如﹖”
堂下却有一位原本是刘守文手下的将士孙鹤,出列说道:“如今内乱刚刚平息,国内财力穷困,西面的晋阳、北面的契丹对我虎视眈眈,此时称帝,似乎不妥。望大王休养兵士,爱惜百姓,发展经济,储蓄粮草,韬光养晦,治理国家,一旦我大燕强盛起来,四方自然宾服,前来朝拜。”
孙鹤此言一出,顿时文武官员纷纷附和,刘守光面色阴沉,草草处理完政务回到内衙。刘守光心想,看来要当皇帝还差一些火候,我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燕王发起虎威,挖空心思,创造出一系列严酷刑罚。比如,他将敢于冒犯他的人放进铁笼,将铁笼用铁链吊起,在底下燃起大火,让犯人无从逃避;又制成巨大的铁刷,在犯人脸上来回剐蹭,只刷得犯人鲜血淋漓,鬼哭狼嚎。这天,刘守光升堂议事,当众宣布道:“挑选良辰吉日,我要登基为帝!敢谏者斩!”随即令人抬来铡刀放在大厅,恨戾的目光扫视下面的文官武将。不料,还是那个孙鹤挺身而出,昂首说道:“沧州城破之时,我就应该尽忠而死,承蒙大王宽赦,得以生还。今日大王就是杀我,我也要说,这个皇帝万万做不得!我这是为大王考虑啊!”
刘守光闻听大怒:“你这个不忠不义之人,没有为我哥哥刘守文尽忠而死,反而在孤王这里想做什么铮铮谏臣!孤王成全你!来人,开铡!”
虎贲卫士冲上前来,七手八脚将孙鹤摁倒铡刀之上,孙鹤一边挣扎,一边大叫:“不出百日,大兵当至!燕王,你定会后悔莫及!”刘守光气急败坏,令人用土将孙鹤嘴巴堵上,孙鹤呜呜怪叫,只听咔嚓一声,孙鹤躯体已是断为两截。鲜血四溅,血染议事中堂。刘守光依然难解心头之恨,令将孙鹤寸寸铡断,成为一堆烂肉。底下的文官武吏们只看得胆战心惊,两股战战,此情此景,谁还敢再对刘守光称帝说个不字!
公元九一一年八月十三日,刘守光在幽州登基称帝,国号大燕,改元应天。却任命梁国来使王瞳为左相,卢龙判官齐涉为右相,史彦群为御史大夫。登基之日,群臣正在拜贺之时,却从边关传来急报,北面的契丹大军已是挥师南下,攻陷平州。本来应是大燕举国欢庆的日子,大燕百姓子民却是人心惶惶。好在契丹大军没有继续南下,燕国暂时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