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朱温身体刚刚有所好转,有人来报,公元九一零年二月,弘农王杨隆演改称吴王,承制封官,楚王马殷也在长沙修建天策将军府,将弟弟马宾封为左相、马存封为右相,俨然也是一方诸侯。而镇州的赵王王镕虽然与自己是儿女亲家,但朱温深知王镕此人计虑深沉,北面的燕王刘守光乃是反复小人,西面的晋王李存勖却是雄心勃勃,难保王镕不会生出事端。恰在此时,使者从镇州回来,言道在赵王母亲的丧礼上,见到了晋王的使者,也许赵王在与晋王暗自勾结。
朱温此时有了灭掉赵王之意,眼下他决定趁如今身体有所好转,令人摆起仪仗,出巡尹、洛,一边打猎,一边体察民情,暗暗召集近臣商议如何除掉赵王。岂料燕王刘守光野心膨胀,平定沧州、德州之后,发兵进驻涞水,急于要攻取定州。朱温得报,心中窃喜,战机已来,稍纵即逝!我何不进军深、冀二州,名义上是协助赵王王镕,防备燕王入寇。
朱温派大将杜廷隐、丁延徽领兵三千来至深州。驻守深州的守将石公立见得城下梁军无数兵马,心中惊惧,急令四下关闭城门,站在箭垛之后,令四处严守城池。同时,令小校骑行如飞报知赵王。
王镕得报,急的在府衙之内,搓起手来:“这可如何是好!梁王势力如日中天,可是得罪不得!”当下匆忙写下军令,交付小校,让他飞马来至深州。石公立读罢手令,原来是王镕急令深州守军撤出深州,让梁国大军进城。赵王之令岂能违抗,石公立命令打开城门,帅军出城,眼看着梁国大军络绎进入深州。石公立站在城外,眼望巍巍城池,悲愤难抑,泪如雨下:“朱温此人用尽奸谋,夺去大唐江山,就连三尺小儿也知晓朱温言而无信,心黑手辣。而我主王镕还以为自己与他是儿女情家,认为朱温是忠厚长者,不会夺去赵王领地。今日之事,分明是开门揖盗。可惜啊!深州城内的百姓全部成为贼人的俘虏了!”
王镕在镇州城内惊惶不安,此时,却有朱温手下的一位幕僚逃出,来至镇州,将朱温以协防为名即将灭掉赵国的阴谋告知王镕。王镕捶胸顿足,连连叫道:“苦也!这可如何是好!”王镕急的在地上来回转圈,忽然来至书案前,给皇帝朱温写信道:“听闻燕兵已是撤回幽州,目前深、冀四州已是没有大碍。只是百姓们见到大军深入我境,奔走逃亡,惊恐不定,请陛下召回大军,以安百姓。”朱温见状,微微一笑,派人来至镇州安慰王镕,告诉王镕,不需惊慌,孤王绝无撤并赵国之意。朱温的使者刚刚离开镇州,深州城内的杜廷隐却是关上城门,将留在城内负责治安的赵兵斩杀殆尽。消息传来,王镕大失所望,原来朱温擅长的是出尔反尔!王镕一气之下,令石公立派兵向深州杀来,发誓要夺回深州。杜廷隐威风凛凛,领兵出城,将石公立杀得大败,落荒而逃,杜廷隐趁势又占领了冀州。
王镕不住哀叹,自己已是归属了梁王朱温,梁王还是不肯放过赵国。如今镇州已是难保,我王镕实在是势力孤单!无奈之下,他急急派出两路使者,前往幽州、晋阳,请求李存勖、刘守光发兵求援。
且说王镕使者越过巍巍太行,来至晋阳,天色大亮,进入晋王府衙,递上求援文书。晋王李存勖读罢书信,缓缓放下,对臣僚说道:“诸位!眼下朱温发兵攻打王镕,王镕请求我发兵救援。尔等说上一说,我是否发兵?”哥哥李嗣源闻听此言,当先出列,高声说道:“那王镕早已臣服朱温,向老贼朱温年年进贡,岁岁纳税,况且王镕与朱温又是儿女亲家,听闻二人交情匪浅!此次求援,难保不是朱温奸计,引诱我等出兵太行,他却在泽州一线断我后路!大王,朱温奸诈,不得不防!”众位将佐纷纷点头,齐声附议道:“大太保所言极是!请大王稍待几日,看王镕是否使诈!”
使者在一旁却是急的落下泪来,急急上前,扑通跪倒:“大王啊!我主王镕朝夕难保,眼下已是与朱温深州对垒,朱温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唇亡齿寒,只怕赵国亡后,朱温定会兵发晋阳!”
李存勖起身离开王位,来至庭中,对众人说道:“王镕向朱温俯首称臣,也是趋利避害,苟延残喘而已。王家多年来割据镇州,拥有镇、赵、深、冀四州,名为臣子,实为诸侯,唐王在世况且或臣或叛,难道他王镕就甘愿终身成为朱温的臣子!和亲之策本就是纵横六合的权宜之计,摧枯拉朽,何须儿女亲家!王镕有难,我却见死不救,岂不是正中朱温老儿圈套!天下英雄联合,才能让朱贼焦头烂额!众将官!本王决定,晋、赵连兵,同心协力,击败大梁!周德威老将军,孤王命你点起一万兵马,出井陉,越太行,发兵镇州!”
不表这里周德威率大军浩浩荡荡,翻过巍巍太行,驻兵赵州,相助王镕而来。再说另一路王镕使者飞马疾驰,一路向北来至幽州。燕王刘守光此时却没在城内,他正在西面的大安山之中打猎。山中已是深秋,漫山遍野红叶烂漫,刘守光兴致勃勃满载野鸡、野兔回到龙湫山峰的行宫之内,却见幕僚孙鹤风尘仆仆从幽州赶来。孙鹤见到燕王,一揖到地,满脸喜色说道:“恭喜大王!”
燕王刘守光微微低头,随意问道:“喜从何来?”
孙鹤瞩目燕王,沉稳说道:“赵王王镕前来求兵,这岂不是上苍相助,让我王成就万世功业!”
燕王漫不经心看向壁上新近挂上的雉鸡尾,随口问道:“是吗?”
孙鹤跨上半步,侃侃而言:“大王您一直担心赵国王镕与朱温关系密切,我大燕难以进入中原逐鹿,然而,如今朱温志向是吞并河朔,发兵镇州,已是与王镕势同水火。大王今日与王镕连兵,抗击大梁,镇、定两州岂不是会裣衽来拜我家大王!如此以来,我燕国尽得河北之地,国力大增,就可与那朱温分庭抗礼!苍天所授,不可不取!大王如若不发出援兵,恐怕那晋王李存勖会占领先机!”
刘守光微微一笑:“先生所言不错!不过,王镕此人反复无常,自古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卞庄刺虎,犬兔俱毙。让王镕与朱温拼个你死我活,我却坐山观虎斗,岂不妙哉!”
燕王这里不发一兵一卒,援救王镕,而梁王朱温却听得晋国兵动,令大将王景仁率兵出征。此时司天官来见梁王,言道:“下个月太阴亏却,不宜在外屯兵。”皇帝朱温听言哈哈大笑:“周王伐纣,岂看天象!”王景仁领的王命,领兵七万从河阳渡过黄河,虎视眈眈在邢、洺二州扎下大营,此时,魏博精兵四万也向柏乡杀来。河北大地已是战云密布,王镕听得朱温大举前来,急急派人前往晋阳,请晋王继续增兵。晋王李存勖让哥哥李存审留守晋阳,亲率数万大军沿着太行古道,经过阳泉,穿越太行,在赞皇苍岩山下稍事休整,进入赵州,与周德威大军汇合。
周德威见到晋王,异常高兴,对晋王言道:“适才抓获二百名梁军。”晋王问道:“这群人何人统领?”周德威回到:“乃是王景仁手下兵士,结队出来割草砍柴。不过,他们讲到,兵发洛阳之时,梁王朱温曾对上将王景仁言道’镇州首鼠两端,终为子孙之患。如今我将精兵交付于你,即使镇州固若金汤,你也要为我拿下镇州。’看来这次梁王是势在必得!”晋王微微点头,令周德威将这二百兵士送于赵王,他要赵王将眼睛擦亮,不要再被朱温蒙蔽。王景仁大军继续北上,副使韩勍、先锋李思安等梁国猛将如云。前锋进至柏乡,扎下营盘。晋王大军也从赵州南下,来至距离柏乡三十里处安营扎寨。柏乡此地却是一马平川,在双方相隔三十里的范围之内,只有一条几乎干涸的野河,河底乱石遍布,两岸缓缓的沙坡上处处衰草。
天气渐渐寒冷,双方对垒已是数日,都在按兵不动。晋王李存勖令周德威亲率骑兵来至梁军大营之前挑战,王景仁却是紧闭营门,不来应战。王景仁、周德威都是高手,暗中寻找对方破绽,等待一击命中。晋王李存勖令大营拔寨而起,将大营安置于野河以北,逼近梁军,此地距离梁军大营只有五里。野河两岸,一边是晋王李存勖,一边是梁王大军,鼓声相闻,战旗飘扬。
天色大亮,晋王又派兵来至梁军营前,只见这队骑兵在营垒之外往来驰骋,不断手挽强弓,向营中射出利箭。领头的小校挺身马上,与众位胡人嘻嘻哈哈在营前骂道:“梁军兵将,全都是缩头乌龟,贪生怕死,不敢出营,不是爹娘养的男儿!”
大营之内的王景仁依旧是稳坐帐内,与诸位将军慢慢喝茶,他用兵与当初在青州作战一样,要消磨掉敌军锐气,寻找战机,眼下晋王领兵来到,敌军气势正盛,此时出战,如若首战告负,势必动摇军心!营帐外晋兵污秽不堪的辱骂声,一阵高过一阵,不时随同阵阵寒风飘入帐中。副使韩勍渐渐忍耐不住,蹭的挺身起来:“我跟随梁王四面征战,何曾受过这等鸟气!我要出营杀死这群畜生!”王景仁面色不悦,冷冷说道:“难道将军不知此乃晋王激将?不得出营!”韩勍鼻子已是气歪,抓起茶盏用力一墩,茶水四散,狠狠说道:“我乃行军副使!众将官,不怕死的随我出战!”大将李思安大喝一声:“好!杀出大营!”王景仁眼见得已是按捺不住,微微摇头,自己毕竟刚刚来至大梁,而韩勍等乃是朱温手下骁勇战将!罢罢!天命如此,就让韩勍杀上一阵!
号声大作,只见梁军营门大开,韩勍领三万兵马冲出营来。梁兵身着丝绸军衣,黑色的盔甲镂金刻银,阳光照耀之下光彩夺目,再看那军旗鲜艳簇新,刀枪剑戟一望如林。晋兵看见对面梁兵如此装束,定是梁军的精锐之师,不觉你看我,我看你,心中胆寒,已是作势欲逃。梁兵出的大营,倏忽分作三队,中间步兵五五一排,脚步铿锵,两侧骑兵飘忽如风,黑压压,一片片,左、中、右三军直向晋兵包抄而来。在营前耀武扬威的晋兵急急逃回营内,转眼间,梁兵已是杀气腾腾迫近晋军大营。
周德威披甲上马,手提铁挝,对身侧的李存璋言道:“梁军此来,并非作战,只是炫耀兵力,威慑我军。今日必须初战告捷,挫败梁军锐气,否则我军士气难振。”说罢,周德威提起马缰,在阵前缓缓而行,大声说道:“将士们,对面是汴州天武军,这些兵士原本不过是一些商贩、酒徒、佣工、屠夫,虽然衣甲鲜亮,战力却是稀松。他们十人也敌不过你们一人!擒获他们一人就足以让你们富贵,这可是送到嘴边的肥肉!兄弟们!上吧!发财去吧!”
敌兵渐渐临近,一阵长号响彻,晋军军营营门大开,李存璋、周德威领兵冲出军营,列成大阵。李存璋攻打中路,周德威自领千余骑兵击向左右两翼。周德威奋起神威,左右驰骋,一队铁挝左击右挡,上下翻飞,出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连续四次冲杀过后,梁兵阵势已是有所松动。军士们见到主帅如此英勇,士气大增,纷纷大声呼喊着冲向敌阵,短兵相接,血光迸溅,不消片刻,已是擒获梁兵百余,杀伤无数。
韩勍决非等闲之辈,他站在高阜之处,挥舞军旗,梁兵毕竟兵多将广,渐渐稳住阵脚,诸位梁将率领各部军士,互相呼应,继续向晋兵缓缓压来。
周德威令大军且战且退,来至野河边上。晋王李存勖闻听晋军不断后退,亲率援军杀到,击退梁军数次进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双方各自收兵回营。
冬日的柏乡,寒风刺骨,星光灿烂。周德威来至晋王军帐,见到晋王正在与诸位将士商议如何破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热火朝天。周德威站在一旁,听得片刻,上前对晋王言道:“敌军来势汹汹,气势正盛,应按兵不动,待其锐气消退之后,再寻机作战。”
晋王李存勖微微不悦,冷冷看向周德威:“我军远道而来,为的是替人解难。目前王镕大军与我军合二为一,其实也是乌合之众,利在速战速决。老将军您却要按兵持重,却是为何﹖”
周德威继续分析道:“镇州、定州这一带的兵士,善于守城,在野外排兵布阵却是弱项。而我军却是骑兵为主,在广阔的平原之上,可以迅疾驰骋,快速突入敌兵军阵。如今,我军与贼兵对垒,已是接近贼兵营垒军门,如此以来,骑兵的优势也就消失殆尽。况且,梁兵数倍与我,倘若贼兵回过味来,知道我军虚实,可就太危险了!”
晋王面色更见阴沉:“看来,我令大军压迫敌营还是错了!梁兵有什么可怕!在泸州城外的夹寨还不是大败!”晋王拂衣而起,离开座椅,一言不发,闷闷躺倒行军床上。李存璋等各位大将大气不敢出,悄悄退出军帐。
周德威离开晋王军帐,急急来见监军张承业,张承业却是还没有入睡,老人披上衣服,将营帐之内的马灯拨亮。周德威上前,将老人搀住,扶他坐下。老人盯着周德威:“夜色已深,将军可是放心不下?”周德威缓缓说道:“张大人啊!大王骄傲轻敌,不自量力却要速战,末将越想越怕!如今敌兵与我仅有一水之隔,倘若敌兵在河上架上浮桥,大军过河而来,我军立刻陷入万劫不复!眼下形势,只有退军高邑,留出三十里左右距离让我骑兵纵横驰骋,派出小股兵士,骚扰敌兵,敌兵出营我就回营,敌兵回营,我就继续骚扰,再派出轻骑夺取梁军粮草,一月左右,必破梁军!”张承业听罢微微点头:“好!周将军真是有勇有谋!待我去见晋王。”
张承业披衣走出帐外,夜色阑珊,军营一片静寂,隐隐从远方传来更鼓之声。寒风吹来,老人裹紧衣服,进入晋王中军大帐,晋王李存勖兀自闷头躺在行军床上。老人上前,掀起帷帐,轻轻将晋王从床上拉起,对晋王说道:“孩子啊!你还有心在此安然睡觉!周德威身经百战,他的话不可不听啊!”晋王见到这位一直在父王身边,如同家人一样慈祥可敬的老人,心中一热:“孤王难能入睡,其实,我正在考虑周老将军的建议。”
数日来,两军对垒,梁兵竟是闭垒不出,没有动静。却是有梁军兵士临阵倒戈,投入晋营,晋王令人将兵士唤来,问起梁营虚实,降兵言道,王景仁正在野河之上建造多处浮桥,因此梁兵最近按兵不动。晋王心中大惊,暗道:“好险!周德威果然是员老将,料敌如神!”急令三军拔营而起,从野河北岸撤退三十里,在高邑一带扎下营帐。
晋军退到高邑之后,行动却是更加灵活,高邑距离柏乡还有三十里路程,但是这对以骑兵为主的晋军来说不成问题,策马扬鞭,晋军已是来至梁军大营跟前,而梁军以步兵为主,却是应接不暇,难以攻击晋兵。天气越来越冷,柏乡小小县城,本就不是屯兵之处,当初赵国也不肯留下大量粮草,因此驻兵柏乡的梁军,只能四处收割荒草、捡拾秸秆,以便喂养马匹。晋军采用周德威的游击策略,骑兵飘忽如风,到处游弋,将在野外收割荒草的梁兵不断斩杀,只吓得梁军不敢走出军营。晋军骑兵更加猖狂,成群结队来至梁军营前骂阵,有了上次出战的教训,韩勍担心晋王设伏,再也不说领兵出营,就连新近建成的浮桥也无人看守,落入晋兵手中。。
梁军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眼看春节已到,军粮不足尚可对付,而黄草却是越来越少,没有了战马如何作战!梁军兵士谁也不敢走出营门,王景仁令拆掉柏乡城内的民房,取下屋顶的麦草,又将城内的草席搜罗起来,将草席用铡刀切细,统统拿来喂马,这些草料又干又硬,战马咀嚼之后,痛苦不已,时间不长,竟是渐渐地大批死去。王景仁看在眼中,疼在心上,眼见得梁军军力锐减,难道我王景仁一世英名,要毁于一旦!偏偏这年正月初一,太阳刚刚升起,北方大地忽然陷入黑暗之中,洛阳城内的朱温皇帝心中越是老大不悦,此时发生日食,可不是好兆头!难道梁晋这场大战,我大梁会有意外?这可是我国内的精兵!
高邑晋军大营之内,周德威仰视天空,心中一阵欣喜,正月初一,发生日食,说明苍天也对篡唐的朱温行将抛弃!探马来报,梁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再没有了当初进军中原的骄横之气!时机已到,两军即将展开决战!
正月初二,周德威升起帅帐,点起三千兵将,左有史建瑭、右有李嗣源,高举晋王大旗,如同冬日寒风一般,蹄声大作,黑压压骑兵来至梁军大营之前。史建瑭策马逼近梁军营垒军门,手提长戟,对梁军破口大骂:“王茂章,王景仁,你这三姓家奴,老不要脸,跟着篡唐贼子朱温助纣为孽!听闻朱温改名朱晃,也不知朱晃能晃上几晃!天降异象,朱温老贼行将就木,王景仁老儿还不出营受降!”石建塘随手摘下身后雕弓,引弓怒射,却将梁军战旗旗杆射断,只见梁军大旗呼啦啦坠落下来。
石建塘这一顿臭骂,就连一向持重的王景仁也被他气得怒火中烧,是可忍,孰不可忍!梁军多日不曾从出战,将士们也早就憋了一肚子怒火,王景仁令旗牌官擂响战鼓,只见营门大开,十几万梁军倾巢而出,中间是主帅王景仁,左手是大将韩勍,右手是大将李思安。柏乡旷野之上,战云密布,杀气腾腾!
周德威见到梁军大军出营,铁挝一挥,领军冲上前去,石建塘早就抵住韩勍,双方好一阵厮杀。这十几万梁兵如同满天洪水,无边无沿,层层叠叠向晋兵包抄过来,周德威按照早前约定,且战且退,慢慢将梁军引致高邑南面的野河南岸。野河岸边,李存璋早就在这里率数万军兵列成战阵,无数弓弩静静等待梁军。
周德威的三千骑兵疾风一般退入军阵,盾牌相合,鼓声大作。后面的无数梁军如潮水涌来,王景仁在帅旗之下,挺枪立马,指挥三军径直向前,冲击军阵。数里沙场之上,旌旗飘扬,杀声动天,只见梁军左路是韩勍的神威军,右路是李思安的拱辰军,中间是王景仁自领的龙骧军,一排排、一列列,刀枪如林,剑戟如霜,气势如虹直向晋军军阵冲来。
两军相接,刀枪相击,响作一片,李思安策马冲出阵前,手起刀落,砍倒晋兵一片,晋兵阵法不乱,渐渐不敌,慢慢后退,眼看梁兵渐渐逼近浮桥,只听王景仁挺枪大呼道:“儿郎们!夺取浮桥,杀死晋王!”梁兵士气大振,嗷嗷尖叫冲到浮桥之前。野河之内冰水流淌,乱石嶙峋,窄窄的桥面之上却是你来我往,刀光剑影。
周德威知道,万不可让梁兵过桥,梁军一旦过桥,就等于大军推进三十里,逼近高邑晋军大营,骑兵优势将荡然无存!周德威、李嗣源、石建塘纵马疾驰,往来奔波,与步军将领李存璋一起,死死守住数座浮桥。
晋军大阵之后,晋王李存勖手握马缰站在高岗之上,观敌料阵,晋王手搭凉棚,眼望前方,忽然对身边的卫都指挥使李建及说道:“形势危急,将军赶快上前,绝不能让敌军过桥!”李建及膀大腰圆,满脸虬髯,怒喝一声:“孩子们!随我来!”立刻率领手下二百健壮的汉子,手提两把板斧冲上桥头。李建及冲入敌阵,轮圆板斧,一通猛砍,梁兵在这群虎狼一般的猛士冲击下,人仰马翻。梁军纷纷躲避,如同潮水一般退回野河南岸。周德威见到梁军已退,策马快速回到晋王身边。
晋王不断瞭望,频频点头。天色已近中午,野河南岸,梁晋双方继续恶战,兵士们躺倒一片,涌上一片。梁军的步兵犹如潮涌,一浪一浪冲上桥头,而晋军骑兵却是如风一般切入步兵军阵,战马铁蹄踏向梁兵,无数梁兵丧身马蹄马刀之下。一波已过,一波又起,沙场之上,双方杀得是难解难分。晋王对周德威说道:“你来看,梁军争相前进,其实阵法已乱,而我军却是整齐严整,我军必胜无疑!眼下两军绞杀一起,胜负在此一举!孤王要带兵冲上前去,再给他最后一击,老将军你随后跟上!”
周德威闻听此言,一把抓住晋王坐骑辔头,对晋王说道:“晋王千金之躯,万万不可亲冒弓矢!眼下,梁军攻势未衰,然而,他们离开营地已是三十里之遥,虽然带上干粮,大战之中也没有时间吃饭。日落之后,梁军又饥又渴,战场之上,箭矢乱飞,刀戈相向,梁军必定会劳累倦怠之极,巴不得速速退回大营。因此之上,我军不需力战,目前只需轮换出战,就可大获全胜。到的那时,我军精锐齐出,岂不妙哉!”晋王李存勖闻言哈哈大笑:“老将军观敌致胜,言之有理!取来美酒,孤王再观上一阵!”
午时过后,晋王李存勖调动一批新的骑兵加入战斗,却把先前的人马召回。晋军这边是轮番上阵,将士们酒足饭饱,精神抖擞,而对面的梁军则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两个时辰过去,日影渐渐西移,金乌眼看要隐入西面巍巍太行山后,梁军从早到晚,已是前心贴了后心。一天下来,难分胜负,主帅王景仁就想帅军退回大营,明日再战。一阵铜锣响亮,梁军后军变作前军,缓缓撤出,撤离战阵。
不料,周德威就等此时!只听周德威策马冲到阵前,扬声大呼:“梁军逃走了!”晋军士气大振,诸位将领立刻带队阵阵呐喊,猛冲上前。东面的梁兵早一步接到命令,正自退却,而西面的梁兵却是还没有听到铜锣响动,只见李嗣源挺枪奋马领兵冲来,大声喝道:“东面的梁兵已是溃逃,尔等还要留下送死!”
梁兵纷纷向东观望,只见红色的大梁军旗正自后移,东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呐喊之声。梁兵军阵一阵骚动,士兵们面面相觑,有的士兵扔掉军杖,转身就逃。顿时,梁军军阵一阵大乱,无数军兵向后没命逃去,梁军已成溃败之势。李存璋此时奉晋王之命率精兵冲来,烟尘之中,只听李存璋喊:“梁军兄弟,放下武器,我军优待俘虏!”还有几名梁兵逃得稍慢,早被李存璋削掉头颅。不少梁军脱去盔甲,扔下刀枪,举手投降。
西线梁兵溃败,晋军铁骑如风,席卷而来,东线不明所以,溃败如同瘟疫一般传遍全军。王景仁约束不住,在败兵的裹挟之下,向南落荒而去。王镕的军队则痛恨梁军在深州城内的杀戮,只管追上梁兵,一路砍杀,梁国的龙骧精兵一战殆尽。从野河直到柏乡的三十里之间,梁军死尸遍地。
王景仁、韩勍、李思安一路败逃,回头一望,身后只余下数十骑兵,数十万大军已是全军覆没。晋军一路呐喊,一路追击,半夜时分,来至柏乡,这里已是成为一座空城,梁兵丢弃的粮食、资财、器械不可胜计。李嗣源继续追击,来至邢州城下,刚刚逃入城内的王景仁急令关闭城门。李嗣源在城下逡巡一番,撤兵而去。
晋王李存勖凯歌高奏,驻扎赵州。晋王与老将周德威击掌大笑:“这一战,斩杀梁军精锐两万,降兵数万,想那老贼朱温定是胆寒!”占据深州、冀州的杜廷隐听闻梁兵在柏乡大败,匆匆撤出,撤走之时,将深、冀二州的青壮年作为奴隶全部带走,将老弱病残一起活埋,深、冀两州成为一座人间地狱,只剩下残垣断壁在寒风之中静静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