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死？”
看着黄峰那张不似玩笑的脸，余歌的脑袋仿佛快要炸开。
“意思是，要放弃他？”
黄峰摇摇头，又点点头。
“说放弃也谈不上，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进行维持他肌体的完整度，不让他因为过度异变而过于……不似人形。”
余歌想起李勇落寞的神情，想起他妈妈的嘱托，不死心的问，“警方，真的没有办法吗？”
黄峰再次摇头，“真的没有，实话实说，这是我从业三十年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李勇的情况你我都很清楚，这能用简单的科学来谈论吗？”
“即便可以，目前世界医学最前沿的再生医学技术，也就是干细胞技术现在也有很大缺陷。”
“拿人脑举例，目前已经可以做到将人羊膜上皮细胞转化为神经干细胞，进而生成新的神经细胞并分泌神经生长因子保护神经组织，尽管如此，它也只能为治疗神经退行性疾病提供一种新的治疗途径。”
“像李勇这种，神经组织基本已经坏死腐烂的情况我们根本束手无措。”
说着，黄峰摊开手，表情有些无奈。
而余歌却有些不甘心。
“既然不能，你们为什么不尝试证明鬼祸真实存在呢？”
“我们现在在做的正是这样的事情！”
黄峰站起身，将一沓厚厚的检测资料递给余歌。
余歌简单翻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身体数据，检测对象是李勇。
“我们所有的世界观是全部建立在科学之上的，想证明这些，必须也要以科学的手段。”
“什么手段？”
“自然是试验啊？我们请了南海大学研究生命科学的教授和他的团队提供技术支持，他们会对李勇同志进行详实的人体试验，收集数据，以此获得更有利证明。”
黄峰回到沙发上坐下，轻呷一口幽绿色的茶水，冷漠，理性，眼中没有丝毫对生命的敬畏。
余歌看着黄峰随意的神态，握住资料的骨节微微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李勇知道吗？”
黄峰放下手里的茶，“知道啊，他很懂事，知道结果可能对我们破案有利，就欣然接受了。”
“呵。”
余歌忍不住冷笑一声，浑身出现不由自主的颤抖。
这是肾上腺素飙升的结果，是压抑的如火山般的愤怒的前奏。
“是啊，他多懂事啊，年纪轻轻就能置生死于度外！”
黄峰没察觉到余歌的异样，还认可点头，“确实，是位好同志。”
余歌一把将资料拍在桌上，随着“啪”的一道声响，他大声吼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害怕！沉默！妥协！”
“他都快死了，你们还想着利用他，你们有没有心？”
余歌在这一刻清楚的认识到。
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针刺不到别人身上，他们就不知道有多痛。
面对余歌的诘问，黄峰没有生气，他的脸上依旧是理性与漠然。
“你说的对，但问题是，假如我们没有这手资料，没有这手证据，我们怎么能让别人信服这是一场超自然案件，怎么集中力量解决？”
余歌最终和督导组不欢而散。
他无法评判督导组的行为是错的。
从理性的角度看，利益最大化似乎永远都不会错。
但余歌不能这么想。
李勇是他的徒弟，是他的朋友。
对于一个连身后事都决心交代给他的人，他不能这么冷漠。
余歌感觉很烦躁。
他甚至希望现在依旧是在幻境中。
在从督导组那里离开后，他曾去找过李勇，劝他在最后的日子里开心就好，没必要苛责自己。
但李勇却说，“生命里有些事情总是需要去做，既然结果既定，不妨让人生有意义些。”
余歌沉默着，尊重了他的选择。
独自走出研究院，余歌很想散散心。
上午的小雨已经停了。
空气中弥散着放线菌的气息。
研究院地处市郊，周围的建筑很少，但也有些正在建的房子。
与将研究院封锁的铁丝网并行，余歌看到地上有很多万寿菊的花瓣。
工地就在不远处的另一边，地上散着碎落的砖石和玻璃渣碎片。
听着挖掘机沉重的轰鸣，他激荡的内心缓缓平息。
既然最开始就打算做些什么。
那不妨在多做一步。
不仅仅是为李勇，同样也是为自己。
余歌深深吸气，湿冷的空气裹着淡淡的花香涌入鼻腔，他的思维逐渐清明。
昨天的一切似乎只是偶然。
自己偶然的碰见李勇异变，偶然的制止李勇自残，在触碰到他后偶然的陷入幻觉。
但余歌从不相信偶然。
对身为警察的他来说，天下所有偶然，不过是化了妆，戴上面具的必然。
表面上自己只是在“背靠背”发力时恰好碰到祂，给了祂可乘之机。
但事实却未必如此。
从目前已知的情报，“背靠背”的存在类似模因污染，也有致幻能力，对现实有很强的干扰。
这种情况下，祂没有直接让自己感染，而是将自己拖入幻境，通过诱骗的手段完成，说明祂至少遵从一定的规律。
“背靠背”目前的一切几乎都是未知，眼下唯一能尝试接触的地方似乎只有——幻境。
这是余歌能切实体验到“背靠背”手段的地方。
余歌顶多只能坚持几天不睡，与其这样等待慢性死亡，不如主动出击，为所有人求一条生路。
余歌的神情坚定起来。
他回到研究院，默默等待一个机会。
这一天，李勇的身体没再异变，他们和张丽几人聊了很多，也了解了不少他们家里的情况。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左右，几人闲聊之际，李勇突然痛苦倒地。
研究员们很有经验的给他上了束缚带。
余歌看着不停挣扎的李勇，不停分辨各种声音。
“准备好，推去实验室……”
“啊！！！”
“李勇好像流血了，就在下面……”
……
“滋……撕拉……”
“滋……aʊ滋……”
在一众惊呼与惨叫中，余歌逐渐听到细弱蚊蝇的电子噪点。
“背靠背”来了。
就是现在！
余歌迅速上前，在噪点杂音抵至巅峰的瞬间，触碰了李勇畸变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