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珩心下凛然,这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看去不过十五六岁。只是其一身气息晦涩如渊,浑身上下更有一层浮油般的淡青光泽,让他多了几分邪祟之意。
少年先前之举,分明是成心引他踏入陷阱。
若非张珩这几年都在刻苦修持《易象参赞书》,如今已算得上小有所成,能看透虚妄,直指根本,否则他已躺在池底,与那具尸体作伴了。
毕竟方才的幻境太过真实,其人的偷袭时机也拿捏的极好。张珩甚至怀疑,池底的海涯观弟子便是这般丧命的。
他心念转动,清宵剑无声跃起,一点疾如流火的光点倏忽间飞斩而下,须臾间,已是接连斩落数十剑。
这少年双足不动,嘴角依旧带着微微笑意,腰间长剑自发跃起,只在头顶左遮右挡,甚是从容,居然将剑芒尽数接下。
斗了片刻之后,这少年忽然开口道:“凭你修为能有这般本事,也算资质不错了。只要你愿意投入我的门下,修行我门下功法,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御使飞剑极耗心神,但少年却好似闲庭漫步,气息绵长,依旧是余力十足。
闻言,张珩淡淡一笑,道:“要做我的师傅,单凭此恐怕不够!”
他目光一闪,再提起三分真力,口中清喝出声,天上似乎洒下一场剑雨,又像是星河溅落,洒出万点辉光,汇成一股,狂流席卷而下。
尽管如此,少年神色依旧是沉着镇定,似乎仍是游刃有余,不曾落到下风,一口法剑随心飞舞不止,密不透风,俨然是水泼不进。
见此,张珩不由得心下微惊,他睁开法眼,《易象参赞书》全力运转,双目射出电芒,破开层层迷雾,想看到这人真正的跟脚。
这少年似有所感,嘿嘿一笑,把手一挥,只是乍然间,他身上那一层朦朦青光陡然大亮,居然化作丝丝青色焰火,顺着张珩的目光,直往他灵台溯源而回。
张珩脚下石板猛然破碎,面对着诡异青焰,他不敢任其袭来,扔出一张金符,无火自燃,立时将青焰定住,琉璃一般,寸寸碎裂开来。
少年张嘴一咧,手上的金刚琢忽而一涨,亮灼灼白森森,望空抛起,叫声:“着!”
张珩灵感示警,法诀捏定,清宵剑清啸一声,一个抖动,眨眼便倒飞而回,盘旋在头顶,洒落银芒。
见状,这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接着心下微微生恼,忖道:“封印不曾解开,金刚琢根本发挥不出十之一二的实力。也罢……”
念及至此,他冷笑一声,道:“既然收服不了你,那就留下你的命来。”脚下猛然一踏,激起一阵狂风猛浪,竟响起‘呜’的一声呼啸之音,整个人瞬间跃出二十丈开外。
他脸色肃然,缓缓结了个印,伸手下压,三丈大小的黑色大手横空汇聚,黑压压一片,平地骤起飓风,带着怒涛之势眨眼拍来。
张珩瞳孔微微一缩,只觉自己似被卷入了一团粘稠的漩涡中一般,周遭压力大增,黑色大手牢牢锁定着他的气机,根本容不得闪挪躲避。
知是危机时刻,顾不得再保留实力,他手捏山河大印,一座虚幻大山浮现在他的头上,隐约可见有瑶宫金阁,仙禽瑞兽,更有祥云层层、银瀑滔滔。
这是《清微元合真经》中记载的攻伐大术,被他以《易象参赞书》重新演化而出,像是一座真正仙山现世。
若有外人见了,定会惊诧不已,这完全超出了常人的理解与想象。
“这是什么印法?!”少年也微微吃惊,声势如此浩大,大岳耸立高空,巍峨磅礴,看起来不够真实,却有一丝常人难以发现的蕴意。
道之为物,惟恍惟忽,忽兮恍兮,其中有象,执大象,天下往!
‘轰隆’一声,黑色大手瞬间拍至,天翻地覆,漫空都是烟火黑云,但那座仙山却格外庞大,只是微微一荡,有一丝道韵流转,俯仰之间便破开大手。
张珩主动迎击,他双手虚抱,那座仙山似乎缩小了,被他擎在手中。
仙岳如天,压落而下!
少年第一次变了神色,他感受到了一丝死亡的阴影,想要横移躲避,但还是晚了一步,山岳瞬间便镇压下来。
他只好被动抵挡,高喝一声,双臂陡然撑开宽袖,居然有片片青鳞浮现,这不是某种神通道术,而是他身体的本源血脉在觉醒。
大山压落,还未真正击中少年,他所立的山崖,已是被生生的压出了一个将数丈方圆的凹陷。
‘砰’的一声,像是天神在擂鼓,无数雷霆在耳边炸响,罡气四下席卷,整个地面都被磨平了半丈。
张珩眼中闪过一丝疑色,在他感应之中,这少年居然毫发无伤,他挡住了自己的全力一击。
他不禁微微一叹,自己这招印诀,乃是他闭关两年的最大成果,按他估计,哪怕是练气七层的修士,硬抗这一击也要丢掉半条命。
“果然有几分实力,不过,你的好运到此为止了。“
少年大喝一声,一点青芒猛然飞出,旋动如舞,威炽赫赫,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口环绕无数青焰的飞剑,如星而落,一瞬间便到了张珩面前。
见此,张珩丝毫不慌,任何微妙气机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此招看去来势汹汹,但却是华而不实,更像是试探之举。
只是他心性谨慎,也不敢大意对待,暗暗留了个心眼,打出一道剑芒,‘哧’的一声撞了上去。
只是刚一接触,那缕缕青焰居然通过气机牵连,冥冥之中,直接在他体内升腾燃烧,浑身上下,无数毛孔窍穴,立时有丝丝青焰喷出。
少年嘿嘿一笑,露出几分自得之色。这道青焰极不寻常,连他自己都摸不清跟脚,当他从这方世界醒来,丹田内便这份火种。
也是借此神物,他才能在没有师长照拂的情况下,短短三年便修炼到了练气七层。
张珩悚然动容,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若任其燃烧,不出数个呼吸他便会化作灰烬。
心念电转间,立时想到了对策,他拿出一支玉瓶,将萧瑀送来的灵乳直接吞下一滴。
刚一入口,这滴灵乳似乎活了过来,分成成千上万缕,争先恐后的在各处经脉窍穴游走,不断修补着被青焰灼伤的部位。青焰虽说奇异,但毕竟只有一缕,很快便后继乏力,被他镇压了下来。
这一切不过两个弹指,少年心里微微一跳,忖道:“此人莫非便是所谓的天骄俊杰?据说这等人身上,会有一些老不死的赐下的底牌。”
越想他越是惊疑不定,他虽说身具天大福缘,但也知道这方世界有真正的神仙手段,他可不想刚一出世,便被一些大人物盯上。
被人四处追杀的主角,不到万不得已,他可不想当!
而且,水晶宫内还有一件他极为上心的宝贝,关乎他的大道机缘,也不想在此过多耽误,被别人捡漏了去。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山水有相逢,今日我便留你一命。”
话音落下,青风一卷,便不见了踪影。
张珩警惕的看了眼四周,见没什么异常,方才长吐一口浊气,此人可谓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对手。
非魔非妖,也不是海涯观弟子,也不知修持的是何种玄功,一身手段更是极为神异。
好在此人似乎在忌惮些什么,也不愿耽搁时间,否则继续打斗下去,他也没有必胜的决心。
张珩四下看了一眼,正欲驾云离去,却竟发现那块残镜居然就在不远处,想了一想,便施法摄来。
来不及多看,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血来潮,体内的气机一阵悸动,似乎有力量在身后促动着它们。
他不由神色一动,喃喃自语道:“居然在此刻要突破了。”
萧瑀送来的灵乳乃是天地灵物,而他一番斗法下来,丹田本就枯竭无比,经此一冲,不亚于一场春雨,气机趁势勃动,可谓是水到渠成。
不过越是到了这一步,他便越是要耐心,不能有丝毫急躁,他御剑远遁,来至二十余里的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原。
捻诀念咒,使了个克土之法,遁入地下。约半个时辰,已到极深之处,正好有个穴道尽可容身。
张珩心下微喜,也不多作布置,只拿出谭景升送于的法旗,简单设了一门敛气法阵,便收摄心神,反观内视起来。
此时有天时来助,他顺势一动,玄功运转,灵乳之中蕴含的磅礴灵机,瀑布一般冲刷经脉窍穴,一路顺畅,无有阻碍。
他头脑清明,按照《易象参赞书》上记载的法门,不断搬运气机,渐渐心神沉入,经脉之中奔涌的内气,仿若源源不断的山涧流水,而他好似其中的一尾鲤鱼,顺势而游。
张珩物我两忘,心神寂然,整整五日夜后,他脑海里轰然传出一声炸响,只觉心神大开,不曾睁眼,却看到了一汪不见边际的汪洋。
无人提醒,他冥冥之中已是明了,面前汪洋正是他丹田中的无尽真元内气。
又过了许久,他方才睁开双眼,只觉神气完满,丝毫没有斗法后的力竭之意,而且他感觉得到,那滴灵乳的药性并未完全耗尽,依旧在流出极少量的药力,不断洗涤经脉。
只是他此刻后背上却是一片粘稠,感觉甚为不适,那是被排出的杂气污秽,当下施了法诀,眨眼污垢尽除。
到了这一步,张珩并未起身离开洞穴,而是取出那块残镜,细细打量起来。
随他目光逐渐专注,周围景物竟也慢慢改变,不大的洞穴之中,却遥遥望见山水环绕,明霞映彩,一派风光霁月,群山之间宫宇错落,有无数仙人骑鹤遨游。
不止如此,天上忽然有无数金花洒落,随即有笙箫迭奏,响彻云霄,悠扬娱耳。四名宫装仙女各挑明灯,自天上缓缓而来,身后是一辆流光四溢的仙轿。
一名仙女轻启樱唇,道:“尊客大道已成,速上仙轿,自此长生逍遥,位列仙班。”
张珩眼中闪过精光,看了几眼,笑道:“可惜过犹不及。”法诀一掐,一声轻叱,好似春雷炸响,这些景物连带人影便慢慢消散了。
他看了眼手中的残镜,只见其暗淡无光,所谓神物自晦,便是如此。
此刻,他心中也是思绪电转,忖道:“看来,那方桃花林也是此物幻化,只是比如今真切许多。难道那少年也是为此而来?我所求者,便是长生大道,此物竟知我心中所想,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法宝。”
试着用神念感应,刚一触至,便被弹开了去。似乎是知道奈何不了张珩,镜面再无一丝神异生出,反而愈发平淡起来。
张珩却不惊反喜,这般反应,更加让他认定此物不凡,把玩一阵,便好生收入囊中。
至此,他站起身来,掐了个法诀,便沿着原路返回地面,看了方向,却眉宇微皱,他竟发现远处有几人正在斗法。
本不欲多管闲事,只是在看见那几道人影时,张珩却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