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水精灵华 金笥玉枢

峰峦叠嶂,山河壮美,青岱染成千丈玉,碧纱笼罩万堆烟。一处深谷险涧之中,霜凋红叶,雾锁天光,正有数百妖卒高呼助威。

妖气冲天,擂鼓摇旗,一名恶形恶貌,身高八尺的虎妖手持两口赤铜刀,正与两名看去年岁不大的女修斗法。

这虎妖已有六分人样,自号寅山君,身材壮硕,锯牙舒口,电目飞光,两口赤铜刀上冒着丝丝血焰,每次劈砍都带着瘆人煞气,威势凛凛,寒风飕飕。

那两名女修俱是练气四层的修为,一攻一防,也算是配合默契,只是毕竟修为差了数筹,眼看着已是被逼入了死角,再无转挪的余地。

苏云湄目光闪动,却是下定了决心,低声道:“师妹,稍后我施展秘法,你可乘机逃命……”

话未完说,卫宣娇却是急声道:“妹妹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我不走!”

寅山君哈哈一笑,添了添嘴唇,冷声道:“走?哪里走?今日你们都要作本王口中血食!”

苏云湄皱了皱眉,她想得虽好,但无奈这师妹性子直拧,此举怕是行不通了,既如此,那不外是抛开一切,放手一战罢了。

她持定心神,手腕一抹,却是暗暗拿出了一只玉镯,这是她娘亲赐下的一件法宝,能定神夺魄,只是她未能祭炼完满,需要提前几个呼吸催动。

此刻,她心中已有了主意,再抵挡片刻,便做出一副力不可支之像,引这虎妖上前,待其近身,再趁机催动此宝,希望能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卫宣娇脸色发白,丹田真元已所剩无几,眼看就快支撑不住。

她咬牙怒喝道:“畜生,你敢杀我们,门中师兄长老定会为我们报仇,届时抽皮削骨,拿你狗皮作衣裳。”

寅山君脸皮一抽,咧了咧嘴,却依旧不急不忙,只是运转妖力催动煞气,不断压缩二人的转挪空间。

他虽凶残嗜血,但奸诈谨慎,也因如此,才逃过了几次海涯观弟子的围剿。而且他心知肚明,修道人身上法器众多,说不定就藏着手段,只等他迎面撞上去。

又斗了片刻,苏云湄见此妖迟迟不肯上前,微微一叹,知道自己的谋划已然落空,她丹田之内已然空虚无比,再也挤不出一丝真元。

卫宣娇更是不堪,眼露绝望,似乎看到了自家落在此妖手中的下场。

见此,寅山君眼中喜色一闪,猛然一声虎啸,一阵山动地摇,崖边巨石飒飒滚落,唬得二女魂飞魄散,骨软筋麻,心下一阵骇然无措。

众小妖一个个张牙舞爪,沸反盈天,妖气茫茫,真一片愁云惨淡。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张珩已来到不远处的树梢之上。见此,剑诀掐动,一点寒光兀自飞出,眨眼就到了寅山君的面前。

寅山君自开灵智,修炼至此已有一甲子,在这方小界中占山为王,一身本事也极为了得,若以修道人的眼光来看,丝毫不弱于练气七层的修士。

剑芒刚至身前,他已然有所察觉,只撇见一抹明光向他飞来,不由吃了一惊,剑势迅疾,根本来不及更多反应,只好举起手中两口赤铜刀硬挡。

‘当’的一声,手臂上顿时传来一股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巨力,胸口一闷,连退数步,每一步都留下了数寸深的脚印。

他虎眸倒竖,却见自家法器上竟然有两道寸许长的缺口,显然是受了重创。

苏云湄正陷入绝望,骤见这等变故,几疑自己身在梦中,眨了眨眼,见一道人影自远处飘飘而来,不由惊喜交集,颤声道:“是观中哪一位师兄?”

张珩站定脚步,冲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师妹勿慌,且看贫道降妖除魔。”

寅山君脸色陡变,他发现自家竟然看不透张珩的深浅来,特别是那口灵光灿灿的长剑,更让他如鲠在喉,每一次呼啸舞动,都让他心下发紧。

众小妖不明就里,尚在高声鼓噪,几名有些眼力见儿的老妖,却似乎看出了端倪,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大有一言不合便夺路而逃之势。

寅山君自持神通,不愿到嘴的血食又凭空飞走,厉声高叫道:“你这道人,好大的口气,本王来试试你手段。”

话虽如此,但他却是万分小心,原地一个转动,骤起一股阴风,所谓云生从龙,风生从虎,这阴风刚一刮起,立时扬尘播土,倒树摧林。

张珩抬眼一看,居然是现了原型,好一头黄黑相间、皮毛如绣的吊睛白额大虫。

不同寻常的是,它额头有三缕青色毛发,横向分布,其上下两缕较短,从中断开,中间那缕较长,一笔连贯,三缕合在一起,如水逐波,颇为玄异。

寅山君本是山中凶兽,偶然得了一缕水精灵华,由此生出神智踏上道途。它仰天咆哮,额头水纹骤起灵光,绵绵不绝,如一朵清荷般荡漾浮动,与它周身阴煞血气极为不谐。

虎眸中有血芒一闪,这道水光往上一荡,瀑布一般,倒卷而回,直往张珩处奔涌而来。

张珩微微吃惊,此地果然不愧是元婴老蛟的水府道场,居然有这种天地灵物。

他收起灵剑,把肩膀一抖,身后震开一团玄光,半亩大小,浮浮沉沉,氤氲彩霞,轻灵而厚重。

这团玄光一涨一卷,瞬间便将寅山君打来的水光吞入。

只闻汩汩激荡之声,玉珠溅盘,银瓶乍破,继而怒涛倾注,轰雷作响。半响,又是万籁俱静,寂若死灰,同于枯木。

寅山君往日对敌,只要用出此法,无物不破,从无例外,因此信心十足。哪知张珩有这般手段,一时大意,不仅未能伤到他,还将这一缕水精灵华都折了进去。

它心神放开,却再也感应不到分毫,根本不知张珩施了何法,不由惊骇交加,心念一转,纵身一扑,虎爪闪烁锋芒,直往张珩面门拍下。

张珩淡淡一笑,此妖虽有一身妖力,但却不曾修持任何神通术法,就连那缕水精都并未如何祭炼,也因如此,方才被他一举夺了去。

他捏动剑诀,青霄剑发出一声悠长清鸣,当即化作有一道匹练似的惊虹腾起,一时剑意澎湃,皓光如洗,顷刻间横贯十数丈虚空。

寅山君毛发倒竖,足下立时有黑光汇聚,原来虎爪只是佯攻,本意是要夺路而逃,只是它不修正法,妖力迟缓,尚未上得云头,剑芒已从它头颅一穿而过,顿时跌落尘埃,神魂一并被剑气搅碎了去。

见此惨状,众小妖肝胆俱裂,纷纷丢盔弃甲,往深山老林中逃去。

张珩目光一扫,见其中有几头练气三层的妖卒,摇了摇头,心念一转,剑光飞射,瞬间将其等一同斩杀。

苏云湄整了整衣裙,上前见礼,道:“小妹苏云湄,多谢师兄救命之恩。”

卫宣娇愣了一愣,也连忙敛裾作礼。她惊魂稍定,不由得暗自打量起张珩来,见其容貌伟俊,气宇不凡,美目中闪过一丝异色,忖道:“好俊俏的道人,也不知是哪位长老的高徒。”

张珩微微一笑,回了一礼,道:“原来是苏师妹与卫师妹,在下张珩,有礼了。”他见这二人如今修为虽是一般,但资质倒还真是不差。

而且,他从苏云湄的身上,分明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身为修道中人,但凡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就绝不会忘记,但对于苏云湄,却是从未见过。

沉吟一二,张珩脑中突然浮现一道人影,忖道:“莫非是此人的后辈?这么说来,与我也有几分渊源。”

他双手负后,笑道:“两位师妹的同伴何在?”

苏云湄想了一想,回道:“我二人是同范师姐一起进来,只是被分隔两地,正欲会合,便碰到了此妖。”

言罢,她拿出一张玉符,忽见其红光大放,灼灼似火。见此不由得大喜,抬头便往西北方望去。

片刻功夫,西北云空飞来一道彩云,上立着一名明媚女子,乌发蝉髻,眸似秋水,身着一袭素白色的霓裳羽衣,娴雅秀美。

她眸光一转,足下云霞随之落下,见了几人,心下微喜,道:“两位妹妹,可曾受伤?”

苏云湄性子沉稳,此刻早已心静如水,不复惊慌,道:“劳烦师姐挂心,我二人俱是无碍。”

卫宣娇却是上前几步,拉住范玉璇的袖子,嘟囔道:“范姐姐,刚才有一头虎妖,好生凶恶,差点我二人就要命丧虎口了。”

她出身河东卫氏,与范家世代交好,年纪虽相差几岁,却与范玉璇是手帕之交,关系亲昵。

闻言,一旁的苏云湄抿嘴一笑,接下话头,道:“不过幸好有张师兄出手相救,不然真是很难脱身。”

范玉璇早已看见了张珩的身影,此刻听二人这般说,美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异彩。她上前几步,万福一礼,道:“多谢张道友出手相助。”

张珩神情一正,回礼道:“道友言重了。既为同门,理应如此。”他心中也是微微讶然,此女之修为,他居然看之不透,莫非已是到了凝真境界?

不多时,范玉璇已知苏、卫二人并无大碍,只是真元损耗过度,心下松了一口气。卫宣娇是她幼识,而苏云湄更非是一般人,她有意结交,自然不想出了差错。

稍作休憩,她看了眼张珩,微微一笑,道:“张道友莫非也欲前往龙宫正府么?”龙宫虽大,但也不可能占满整个小界,其正府所在,离此地尚有些距离。

张珩稍作思忖,回道:“在下虽欲一探究竟,只是还有几名道友未至,却是要先去寻他们一遭。”

听得此言,范玉璇心下明了,知他无意同行,便道:“原来如此,只是小界之中妖兽众多,道友且要小心了。”

说完,她万福一礼,便领着几人跃上云端,化虹而去。

张珩拿出一枚信符,见上面的红点渐近,显然是萧瑀正往此地赶来,思量一二,便往山涧深处行去。

不多久,他便看见一处洞穴,天然生成,妖气浓郁,想必是那头虎妖的居所,如今却无半个妖类。

闯入洞中一看,发现里间不过三丈大小,几张兽皮铺成床铺,上面正有一个半尺来长的金盒。

张珩心下微讶,伸手一招,便将其摄来,触手光滑细腻,严丝合缝,显然不曾打开过。

只扫一眼,他便知这是修道人的手笔,此物唤作金笥,所谓山在前、海在后,金笥玉枢居两边,其多被修道人用来存放丹药道书等珍贵之物。

他脸色一阵莫名,不由得轻笑出声,这头虎妖福运虽好,但冥冥之中却少了一丝天缘在身,好东西近在眼前,居然只能白白错过。

作为玄门大派弟子,他自然知道开启金笥的办法,捏动法诀,小心运使一丝真元,半响功夫,‘吱’的一声,此物应声而开。

抬眼看去,似是一张绢帛,拿在手中轻飘飘如同没有分量,再仔细一看,发现那上面竟然隐隐约约现出字迹来,密密麻麻不下三五百字,旁边还有不少注疏解读。

通篇览阅下来,张珩不由得心生感慨,这虎妖到底是跟脚浅薄。

这篇法诀唤作《极天七元真经》,能勾连极天七星,以星光淬体,如是真个把这法诀修炼成了,自己今天变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

摇了摇头,四下再看一眼,见没什么值得一探之物,他便走出洞府,寻了处僻静的地方,从袖囊中取出一套阵旗,起身飞遁,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走了一个来回,将阵旗布下。

随后开了禁制,闭目打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