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二重楼 练气一层

张珩心下欣喜,道:“倒是多谢师兄了,此地甚好,极合小弟心意。”

谭景升微微一笑,道:“师弟喜欢便好,这汪水池深有千丈,直贯地脉,酷烈灵机经过这潭水一洗,却是变得中正平和起来,在此修炼,倒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二人往左手玉廊走去,便见一处极为宽敞的大殿,乃是招待外客所用。举目一看,处处垂璎挂珞,顶上明玉映彩,如行于晨日之下,两侧铺有软席锦垫,香案桌台,足可坐入数人,正中则是一尊三尺高低的鹤颈香炉,正汩汩喷薄着青烟。

沿着玉阶往下走,便是洞中主府所在,无有禁制口诀,不得府主允许却是不可入内。不过此地暂时无主,里间也没放什么珍贵物事。

谭景升伸手一拿,顶上飞下一道灵光,原来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黝黑牌符,他将其递过,又传给张珩几句口诀,道:“这是洞府禁制中枢,待你修持一段时日的道功,便可催动运使,里间禁制阵法,以及布置摆设,皆可随心如意。”

张珩小心接过,他默念法诀,眼前白光一闪,景致也随之一变,原来已被挪移到了主府之中。

这里相对简朴,方圆不过十余丈,角落有明珠灯架,照得光彩堂堂。最左边是一汪水池,几朵睡莲开的正盛,池底有一股暗流上涌,溢出的池水挂落成一条玉带,直直坠入那望贯通地脉的水潭之中。

右侧摆置着一面山水屏风,栽植几株生机盎然的修竹,绕去一看,又有几间楼阁,打眼一观,却是静室丹房之类。

他想了一想,拿出牌符念动口诀,忽而又回到方才的地方,谭景升正兴致盎然的欣赏着潭中锦鲤嬉戏之景。

张珩告罪一声,道:“师兄久候了。”

谭景升笑了一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多礼。“他顿了一顿,又拿出一枚袖囊和一道圭简递过,道:”这是你的身份信符和一些必要的杂物,为兄已帮你领了回来。”

张珩伸手接过,圭简长约四寸,半寸宽厚,轻若无物,细看之下,里间好似有云雾缭绕,那枚袖囊之上绣着鱼鸟花枝,极为精美华丽。

谭景升指了一指,道:“只需摩擦袖囊,就能知晓内中放有何物,念头转动,便能取出。禁制牌符和身份信物,对你我而言,极为重要,万万不可丢失了去。”

言罢,他沉吟一二,觉得没什么需要关照的地方了,便笑道:“这洞府甚大,恐怕师弟也需要费好一段时间才能熟悉,我便不打搅你了。”

张珩也不挽留,连忙谢过,送他来至府外,正色道:“多谢师兄照拂。”谭景升笑了一笑,便驾云离开了。他回至洞府,几转几绕,眼前现出一栋三层云楼,门窗皆开,可见一排排齐整如尺的书架。

他笑了一笑,步入楼中,随手拿出一本书册,看了几眼,见只是一本游记,便摇了摇头,将其放回。如此几番,终是寻到了一本唤作《道法会元》的书来。

此书卷帙浩大,可谓是无所不包,特别是关于修真界的一些常识、各宗各派的源流传承等方面的记载,对如今的张珩来说,简直是如获至宝,他喜出望外,走至案前坐下,细细品读起来。

一夜时间转瞬即过,张珩眼中精光闪闪,慢慢回味着其中蕴意,按其所言:大道既判而有形,因形而有数。天得乾道,轻清而在上,所用者阳也;地得坤道,重浊而在下,所用者阴也。

凡人欲成仙,乃逆天之举,然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留一线与人争,只有身具灵根,练气有成之人,才能开辟气海,吞吐灵机,走上成仙之路。

修真如登楼,共有十二重,一步一步修炼,扯开金绳,挣断玉锁,由阴转阳,由下至上,由凡体修成仙体,最终证道逍遥。

中土神州灵机昌盛,修道宗门数不胜数,清微宗乃玄门九宗之一,兴盛数万载,可谓是庞然大物。

除了玄门九宗,魔门也有六大宗派,此辈心性狡诈,行事不择手段,但山门底蕴也丝毫不弱,与玄门九宗分庭抗礼。

张珩站起身来,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不免有些急切的想要修持起徐真人赐下的那门玄功来,但他知晓分寸,并未急于一时。

他来至静室之中,小心关好大门,便在蒲团上坐定,盏茶功夫,他已将所有杂念逐一排出脑海,又拾回古井般的心境。

闭上眼眸,存心想念,一二息后,数百个金字便在他脑海浮现,正是徐真人赐下的那门《清微元合真经》,此经载述了练气导引的法门,兼而有些画符结篆、采气食饵之术,乃是清微宗众弟子入门必修的玄功。

张珩看了一二遍,已是牢牢记载心里。他默念口诀,心神渐渐沉浸在莫名之中,一念不生,一尘不染,虚寂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到有一丝暖意在身躯内流窜,忽左忽右,上下不停,矫若游龙,无人告知,他自明白这便是所谓的先天内气,只需将其捉定,便算是练气一层了。

心念转动,却是跟之不上,此气没有固定的路径,一点规律也看不出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好像有再度隐没的迹象。

但张珩并未心急,他不急不躁紧跟不缀,又过了盏茶功夫,心神之中已感到一丝疲意,但依旧没什么进展,好像永远也捉之不定。

他不敢放松,死死跟在这缕先天内气之后,眼看此气就要不见踪影,忽而他神情一振,心念猛然沉入,像是撞入了一团棉絮,竟是先发先至,堵在它之前,一举捉定了这缕先天之气。

霎时间,他如躺在暖阳之下,四肢百骸有绵绵之感,疲意尽去,极为舒爽,接着这缕先天之气不再窜动,化作千万丝涓涓暖流,自胸至腹,沿着经脉,四散而行。

此时,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打鼓一样擂动起来,浑身澎湃的血液哗啦啦在耳边如潮而响,每处毛孔窍穴都在勃勃而动。

张珩面露笑意,引导着这些暖流按玄功中记载的法门徐徐而动,初时,内气流转极为迅速,渐渐的便慢了下去,变得滞涩起来,好像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在前进,脚下却总有些磕绊。

他心下恍然,练气九层,便是修炼内气的过程,最后借此冲破玄关,贯通周天,在丹田之中开辟气海,种下仙根灵种,便是迈入了凝真之境。

虽小有阻塞,但他并未停止行功,宁神收心,继续按着《清微元合真经》之上的法诀修炼起来。不多久,他已将整篇法诀顺利运转了一遍,道道内气又沿着经脉回至丹田,留下极细极小的一缕后,又四散而去流转在各处经脉之中。

至此,他已然踏入了练气一层,日后便要勤修苦练,不断积蓄丹田内气了。

张珩睁开双眼,射出两道灼灼精光,发现时日竟已来至傍晚,他喃喃自语道:“果真是修道无岁月。”

他站起身来,只觉身轻如燕,轻轻一跃,便是一二丈距离,又打了一套自小用来强身健体的拳法,招式并不高深,但却拳拳带风,显然蕴有不俗的力量。

张珩止住拳招,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提醒自己,这只是大道之途的第一步,后面还有更多的险关绝隘等着自己,万万不可松懈。

几番活动下来,他却是觉得有些许饥饿,正欲找些吃食,怀中的那块禁制牌符突然微微一热,拿出来一看,上面却是闪起一处红点。

他想了一想,运起一丝内气在手,拨弄一番,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此刻,张珩洞府外的那处平坦场地上,两名修士正在谈论些什么。一名十七八岁,英气勃勃的少女柳眉微颦,道:“难不成这处洞府已有主人不成?”

她一旁的一名黑袍男子连忙道:“不可能,这间洞府前日才挂名,今早我还去了一趟都造院,没人登记入住。”他面容柔美,五官如画,只是削尖的下巴让他显得有几分阴冷刻薄。

二人又四下细看了一遍,却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显而易见是有人入主,打开了禁阵之故。

黑袍男子顿觉脸上无光,他唤作楚天佑,上山六年,依旧停留在练气三层,前不久他偶然听说观内新来了一名女弟子,出生崇阳范氏,入观旬月,一直寻不到满意的灵府,正在多方打探。

本来他无意掺和,灵穴洞府乃修道人之居所,好一点的地界早被占据,也没人愿意转手而出,自然不是那般好寻的。

只是他听说范氏族中有一味济源丹,有补中益气之效,比市面上常见的补气丹丸强有数筹,若能得上一枚,说不定便能冲开当前的境界。

然而此丹价格不菲,他自然是承担不起,但他正巧在都造院认识几个修士,知道了这处新近增设的洞府,灵气充足,精致清幽,正好用来卖个人情。

这英气少女唤作范玉容,正在栏前极目远眺,海浪奔涌,溅射琼玉白磷,开的正盛的桃花宛如穹盖,飘落花香,秀美旖旎,却又不失山河大气,这一番景色,倒是极合她的心意。

她想了一想,走至大门前,正要开口叫门,却见府门自开,一道人影走了出来,容貌俊爽,风姿奇秀,正是得了阵法示警的张珩。

张珩站定身形,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拱手道:“道友有礼,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范玉容万福一礼,道:“这位道兄有礼了,小妹范玉容,敢问兄台高姓?可是住在这间洞府?”

张珩笑了一笑,道:“原来是范道友,在下姓张名珩,昨日方才搬了进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楚天佑盯着张珩,从上到下细细看了几眼,见他不过是练气一层的修为,冷哼一声,道:“你说此地是归你所有,为何不曾在都造院内挂号登记?我看分明是你擅自闯入,嘿,这可是桩不小的罪责。”

海涯观内弟子众多,规矩甚严,嘛怕是无人入住的洞府,也不能随意闯入,而管理灵穴洞府的所在,便是这都造院了。

张珩心念转动,立知几人来意,原来是看中了这处洞府。他入观不久,的确不曾去过都造院造册登记,但既然是谭景升为他寻的居所,想来应是合乎规矩的,便淡淡言道:“道友言重了。有禁阵牌符在此,难道还能作假吗?”

楚天佑见他拿出一块黝黑牌符,顿时滞声无言起来,有此物在手,那张珩自然是当之无愧的洞府主人了。

只是他并不愿就此干休,眼神闪动,忽现厉色,便伸手猛地一抓,带着呼呼风声,欲将那禁制牌符抢在手中。

张珩察言观色,早就暗暗提高了警惕,见此,毫无惧色,大手一抖,牌符顿时滑落入袖,又翻手做抓,竟是擒拿而上。

楚天佑微微一惊,接着却是哂笑一声,暗道不自量力,他五指握拳,再加了三分力道,凭空出了一声爆音,打算要给他长个教训。

‘砰’的一声,拳爪交击,好似凭空响了个惊雷,张珩手上一沉,一股大力传入身躯,脚下石板轰然炸裂,他连退七步,方才卸开这一拳的力道。

楚天佑脚下不动,脸色却是瞬间阴沉了下去,虽说他只用了六分功力,但自家却是练气三层的修为,以强凌弱,居然不曾一击得手,着实丢了好大的颜面。

张珩朗笑一声,拿起牌符,勾连禁阵,瞬间放出一道水波般的光芒,将他护持在内。他眼中射出两道冷电,话语随之传了出去,道:“几位道友,强闯私人洞府,恐怕是桩不小的罪责,还是快快离开吧。”

范玉容面色微变,但却并不想以家世压人,她深深的看了张珩一眼,道:“张道友,小妹行事不周,竟然闹了这般大的误会,日后定会上门请罪,这便告辞了。”她看也不看楚天佑一眼,转头便自顾自的离去了。

楚天佑脸上一红,接着浮起一丝恨意,他死死盯住张珩,寒声道:“张珩,此事不会如此轻易了结,好自为之!”

今日之事,他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在范玉容面前落了个极为不好的印象,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放下狠话,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