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懵懂的青春（3）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众人早已淡忘，再没人提起写信的事，而他们四个也默契地不再去门卫了。

那是圣诞节前的一天，阴雨绵绵，三人吃过午饭在宿舍里休息，直到预备上课的铃声响起才出了宿舍。那会外面正下着小雨，三人挤在一把大伞下前往教室。

路上，他们看到有个人往这边狂奔而来，看走路的样子正是小个子石磊。他没有打伞，手臂摆动的幅度很大，一百米考试的时候也没见他跑得这么快。他一边跑着，还时不时将一只手举起来挥舞几下。

众人不明所以，待他走近了，三人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封信。

那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几人赶紧钻进了旁边的实验楼。他们站在走廊下，把大伞随手丢在一旁，几个脑袋紧紧地凑在一起，八只眼睛死死地盯在了一处。

赵伟强提议由林晓波来拆开那个浅绿色的信封，他当仁不让地接过了信封，看见上面写着一行黑色的钢笔字：长洲中学高三六班，风郎收。字迹娟秀，却又带着一股英气，让人只看了一眼便心生好感。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他缓缓撕开封口，信还没有拿出来，便先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清香，待得他把信纸展开时，那香味变得更加浓郁，刺激地几个人嗷嗷直叫。

信捏在林晓波的手里，内容却是由另外三人轮流念出来的。三个人像是在参加一场朗诵比赛，声音里饱含着丰富的情感，又因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

读完之后，他们又各自看了一遍，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四个人才笑着叫着往教室跑去。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赵伟强便急不可耐地拿着那封信四处招摇。他看着大家脸上丰富的表情，多日来的憋闷消散一空。

那天，这封回信像是战利品一般，被不少男女同学拿去瞻仰，在班级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往后的日子，随着两人频繁地书信往来，就连其他班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对于与张嘉雯书信往来这件事，林晓波从不刻意宣扬，却也并不遮遮掩掩。当对方的班主任找上门来时，他神情自若，侃侃而谈。当教导处主任找他谈话时，他大言不惭，丝毫没有一个学生该有的战战兢兢。这便是林晓波，别人笑他太疯癫，他说自己其实很腼腆。

后来，他的班主任也象征性地找他谈了一次话。他尊重赵老师，却不会因此而退缩，因为他更尊重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于是，他索性在作文里写下了自己的心情故事。

他这样做，并不是想要跟老师叫板，而是想把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写出来。至于是写给老师看，还是写给自己看，他也不知道。也许，这只是他内心的一种需要，是他波澜汹涌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的途径。

总之，他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的一片赤诚挥洒在了纸上。于是，他的周记作文在教师办公室里被来回传阅。老师们窃窃私语，褒贬不一。而这一切，对林晓波则完全没有影响。

一直以来，只要是他认定的事，便从不会半途而废，更不会撒谎遮掩。对于与女同学写信这件事，他觉得一不违反校纪校规，二不损害道德风化。所以，他理直气壮，他问心无愧。

在其中一篇作文里，他这样写道：

“磁铁有南北两极，世人也有男有女。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是自然的道理。只是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有一件绝缘的外衣，保护着身心健康地成长。可终有一天，我们会探出头来，发现这个世界的不同。

而他林晓波，就是在十八岁的这个年纪，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这个两性的世界，注意到了这么一个姑娘。刚开始，她只是一个名字，是旁人议论的一个话题，而当两人通过信件架起了一座心灵的桥梁之后，他便开始觉得这个姑娘有些与众不同，随后更是有了想要了解她的冲动。

这种冲动，始于学习生活，终于人生理想。别人怎么样他不管，他只知道，自己是在遵从内心最纯最真的情感。他相信，像笔友一般写信，是他想走的一条路，也是这个阶段阻力最小的一条路。他心里明白，过于极端地往左或往右，不是后悔一阵子，就可能是后悔一辈子。”

然而，距离、角度、立场的不同，必然导致看法的不同。在这个过程中，虽有来自同学的祝福，但更多的是来自学校层面的阻碍，以及一些弥散在黑暗中的诅咒。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内心堂堂正正，他丝毫不在意别人扣在他头上的罪名，甚至是污名。他从未想过要与张嘉雯断了联系，在他想来，虽说此事起于儿戏，却亦可归为缘分的一种。所以，他不该妄自菲薄，更不能自废武功。但如果张嘉雯选择退却，他也能理解，毕竟她是女生。可她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依旧我行我素。

在随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两人一直有着书信往来。他一般是直接投递，晚自习结束后翻窗丢进她的课桌或者在楼梯口、在回宿舍的路上尾随过去直接塞给她，然后快速地跑远。张嘉雯则是辗转邮寄，有时也图省事，直接放在学校门卫。

信一封接着一封，但两人却从没有过正式约会，也没有当面讲过一句话。这种柏拉图式的情感交流，为他们的故事更添了一份浪漫色彩。

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对他以及身边的几个死党来说都是。有不少同学对两人的故事充满了好奇，而知晓一些情节的更是津津乐道。

高中的学习生活是枯燥的，所以，任何在轨道之外的行走都是引人注目和充满趣味的。哪怕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只是身边人的故事，也会给他们平淡无奇的生活添上一抹色彩。而这些学习之外的东西，也是大家熄灯后的卧谈会上必不可少的素材。

通过对作文的点评，赵老师也对他进行了一些引导。他在认可林晓波的真诚和热情的同时，也含蓄地提醒他，珍惜当下的学习时间，不远的大学生活更加值得期待。

那段时间的晚自习，几乎有一半的时间他都在写信。对此，女生们窃窃私语，男生们玩笑逗乐。他们都说林晓波是个真性情的家伙，可这样的勇气却并不容易。长洲中学的学生虽然也有青春，可学习才是他们青春的底色。无论他们的青春多么绚丽，最终还得看高考成绩。

让人欣慰的是，写信虽然占用了一些晚自习的时间，可他的成绩非但没有退步，反而还上升了一些。尤其是写作文的水平突飞猛进，而且几首打油诗也写得有模有样。这让同学们很是感叹，写作这东西，除了技巧，果然还是更需要激情和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