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懵懂的青春（2）

长洲中学确实是一所学风严谨的国家级重点高中，可里面关着的终究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在度过了高一本分的一年之后，大家逐渐褪去了新生的羞怯，开始活跃起来。

最明显的是男生，之前下了课都乖乖呆在教室里，要么做题，要么小声说话，如今则大大咧咧地靠在走廊栏杆上点评路过的女生，有时还三五成群地跑去文科班看美女。女生则是更爱美了，之前不管学校有没有要求，大多都穿着校服。到了高二，基本上是能不穿就不穿了，城里的姑娘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有的还化起了妆。

开学一个多月，张嘉雯这个名字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是平常大家在走廊里念叨的几个女生中的一个。私下里，赵伟强也经常会提起，说是个美女。于是，好奇心就像一颗种子，在他的内心深处不知不觉便发了芽。

后来，赵伟强拉着他假装经过文科班，想带他去一睹芳容，却都扑了空。这几番寻而不遇并没有让林晓波失去耐心，反而成了某种养料，让这颗好奇的种子茁壮成长。而直到这一日，他才看到这么一个背影。真是有点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半个小时过去了，教室里还是没能彻底安静下来。有个女生看不下去了，说他们天天念叨，有贼心没贼胆，就会打嘴炮，骨子里就是怂包。

面对这一番调侃奚落，大家竟无言以对。那时候大多数的学生都还是安分守己的，尤其是这帮住宿的农村孩子。平日里开开玩笑还行，可要说谈恋爱追女生，却没一个敢真正动手的，就连天天念叨着人生就是一出戏的赵伟强也不敢接这个话茬。

男生们集体沉默了，几个女生反而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女生们难得占了上风便不肯罢休，越说越是来劲。终于，赵伟强忍无可忍，他霍得一下站了起来，在大家的注视下走上了讲台。

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知这个活宝又要做什么。赵伟强两只手撑在讲台上，一脸严肃地环顾四周，那一刻，倒是颇有点赵老师的风范。

教室里居然安静了下来，就在这时，他猛地一拍桌面，然后高高举起捏着信纸的手，大声说道：“为了捍卫六班男生的尊严，有没有人敢给张嘉雯写一封信？谁写的话，我请他吃一个月的大排面。”

此话一出，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全都乐不可支。这家伙平日里就爱搞怪，大家自然觉得这只是个玩笑，也许就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觉得的。

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平日里不怎么吭声的林晓波突然站了起来，大步走上讲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把夺过赵伟强手里的信纸，近乎愣头青似地接了这个投名状。

那天晚上，林晓波用半个晚自习的时间写了一封长度为三页的信，并署上了他的笔名，风郎。信写好之后，男生们相互传阅，凑在一起阅读。教室里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怪笑，然而直到他把那三页纸塞进信封时，还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真会把这封信寄出去。女生们不信，男生亦是如此。

林晓波确实没有寄，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寄。就在那个夜里，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之后，他和赵伟强，还有另外两个死党，徐达和石磊，一起来到了文科班的窗外。小个子石磊在外面把风，三人则拉开窗户跳了进去。

在赵伟强的指引下，他们很快便找到了张嘉雯的课桌。林晓波掀开桌盖，看见桌肚里躺着两封没贴邮票，封面上写着张嘉雯亲启的信件。赵伟强把那两封信拿出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又一把从林晓波手里夺过那封信丢进了课桌肚里。

当保安拿着手电筒前来巡查时，石磊紧张地咳嗽了一声，然后低着头下楼去了。三人窝在讲台后面，等保安去了别处，外面没有了手电筒的光亮之后才悄悄从前门出来。

他们快速地冲到楼下，赵伟强将口袋里的两封信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快步跟上了另外三人，然后一起向宿舍狂奔而去。

一路上，四人畅快淋漓地哈哈大笑，又鬼哭狼嚎般地大喊大叫。那一刻，他们有一种在敌人总部投下了炸药包，然后胜利大逃亡的刺激和兴奋。那一晚，那些带着青春气息的声响，久久回荡在寂静的校园里。

在班里，林晓波一直都是个普通角色。他既没有徐达的高个子，也没有石磊的好成绩，高中生两大核心要素的缺失，加上也没有赵伟强的交际能力，注定了他既不会被老师记住，也不会引起女生的关注。但这正中他的下怀，因为他既不想被老师盯上，又不想跟女生纠缠不清。

在他那本浅蓝色日记的扉页上，写着他对自己的评价：喜欢运动但天赋不足，喜欢写诗却底子太薄，爱好广泛却是猪头肉三不精。立志做一个普通人，努力让自己的人生不普通。

那晚之后，关于写信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林晓波的突然爆发让同学们大跌眼镜。大家这才发现，平凡不等于平庸，这个被大家忽视了的小个子，做了许多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林晓波并不想哗众取宠，当时也确实是脑子一热，好在一个月之后，这件事便渐渐淡了。也只有在张嘉雯偶尔路过窗外时，大家才会旧事重提，说笑几句。

那晚的疯狂举动就像一颗被扔进湖里的石子，泛起了涟漪，又渐渐归于平静。这本是该有的结局，牛逼过了就可以了，偏偏有女生说他们是在吹牛逼，说他们根本没有把信送出去。

这事他们没法争辩，也不可能跑去找张嘉雯证实。于是，事情从一开始的只要写信就是成功变成了要收到回信才算胜利。

那些日子，几个人都憋着一口气。他们格外注意送到教室的报刊和信件，每天晚自习开始前都会去门卫转一圈，看看有没有被遗漏的信件。那阵子，林晓波的心情复杂而矛盾。就像给杂志社投了稿，明知十有八九是泥牛入海，却仍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有奇迹发生。

对于自己洋洋洒洒写的信，他是得意的。他觉得如果张嘉雯真的读了那封信，她应该会有提笔回信的冲动。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当他看到同伴们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眼神时，他开始更加急切地期盼她的回信。在他想来，哪怕是一封当头棒喝的回绝信也好，至少也能证明她真的看到了自己的信，还被自己搅动了情绪，而不是他们吹牛逼，那封信根本没有送过去，或者已经被原封不动地丢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