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没用的小妖怪,只有李家姐姐对我好。
她临终前托我嫁入申家,照顾那同样命不久矣的稚儿。
为报恩,我不惜自损养了他十二年。
可生辰那日,我却再次见到了姐姐。
我拿命救的孩子贪恋地抱着她,委屈道:
「娘亲,你能不能不走,我不想再跟那恶心的妖怪呆一处了!」
冷淡的夫君露出了我从未见过地温柔:
「娘子受委屈了,不过如今霖儿身子已大好,等我处理完那妖物定风风光光迎你回来。」
……
我将和离书放置在申时面前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好像不信烦忧了那么久的事情,竟如此轻易实现。
「你,怎会突然提及此事?」
我不愿与他周旋,便将白日撞见的事情告知。
「对不住,我本非有意偷听。
「但既然姐姐还活着,我与她的约定也已完成,自然会走。」
申时见我面色平静,一时间反倒羞愤难耐。
「楚,楚姑娘,是我们对不住你,但当初霖儿病重,我和你姐姐也实在没有办法。
「但你放心,明日我便让管家把良田、商铺,还有京郊那别院的地契都整理好拿予你,只要你在大京一日,我申时定会护你周全。
「你姐姐这几年因觉得亏欠你,身子一直不好,还请你别怪她……」
我静静听他说着,一直等到他再无话可说,这才应了句「好」。
拿着申时写完名的和离书,我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脱下了申府正房夫人的衣裳叠好,又从箱子的最底层拿出了当初入府时的鹅黄锦衫。
看着铜镜里这个过了十二年依旧不变的脸。
我自嘲一声。
确实是个恶心的妖物。
多年前,我只是个游走在人间阴暗处的小妖。
因法力低弱,人人可欺,几次险些丧命。
是李家姐姐救了我。
她帮我洗澡挽发,教我读书写字,人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她告诉我的。
所以当她病重托孤时,我明知那孩子也活不了多久,却还是答应以李家二小姐的身份嫁进了申家。
申霖命薄福弱,我便日日忍着肝肠寸断之苦生剖内丹帮他养身体。
申家豺狼环伺,我便夜夜不眠学着钻营取巧替他守着嫡长世子之位。
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竟只是为我设的局。
夜深,随着门扉咿呀的声响我睁开了眼睛。
白日里不敢相认的人,终究还是寻了过来。
「楚楚,好久不见。」
我寻声看去,李玉芙当真是老了好多。
原先丰润的脸庞没有丝毫血色,眼角褶皱遍布,甚至连嗓音都带着颤哑。
她举着烛火向我走近,眼睛一遍一遍地描摹着我的样子。
看起来怀念又欣喜。
房间里寂静了好一会,她才又开口道:
「楚楚,这些年,你辛苦了。」
我冷漠地移开眼:
「申夫人不必客气,报恩罢了。」
她说的这些话都在我的预想里,无非是些歉意和无奈,我太累了,从白日撞见真相后就浑身疲惫。
好像这么多年悬挂在头顶的苦,在这一瞬都重重砸了下来。
让我头晕目眩,心力交瘁。
「你叫我什么?」
李玉芙眼角噙泪,连火光都跟着震颤起来。
「楚楚,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亲生妹妹……」
「你住口!」
我拍岸而起,忍了一天的情绪终究再控制不住。
「李玉芙!当初也是你一句妹妹,我忍着你离世的悲痛嫁进申家,替你舍命养孩子十二年。如今你又一句妹妹,就想把这么多年骗我的事情全揭了过去?你真当我傻吗!」
「你想利用我,大可直说,我会帮你!就算不信我,这么多年我对申霖的呵护你看不到吗?每年你的忌日我那痛楚你也感受不到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说,为什么要让我如此难堪!」
「不是的,不是的。」
李玉芙紧咬着唇,纠结一番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缓缓拉起了自己的衣袖。
我随意一瞥,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白皙的胳膊上满是深深浅浅的刀痕,触目惊心。
「这是……」
李玉芙笑了笑:
「当初的确是我自私,为了霖儿欺骗了你,但是楚楚你要相信姐姐,我真的不知你会为霖儿做到这个地步!我只是想试一试,如果你也没办法,后路我也早给你安排妥当。」
「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谁受到伤害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但我胆小无用,直到你生剖内丹后不敢见你亦不知若阻止了你该怎么救霖儿。我只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你的愧疚。你每日剖一次,我便在臂上割一刀。我知道这样减不了你的痛苦,也减不了我的罪过,但我真的没办法了。」
「楚楚,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最后再叫我声,姐姐。」
麻意从胸腔泛起到鼻子,泪不自知的便流了出来。
我恨她骗我,可每当我想狠心报复一切的时候,当年李府的温馨日子总会萦绕在我脑中。
「姐姐。」
不自知的,我轻轻唤出了在我嘴边徘徊了无数次的称呼。
李玉芙喜极而泣,她扔了烛台紧紧地抱着我,一遍遍地应着。
可正当我伸出手,想要回抱她时,那句话让我如坠冰窖。
「楚楚,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
我疑惑:「什么?」
李玉芙向后退了几步,我的手落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