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姐王南执

“咋不行？”

老娘一瞪眼，根本就不想听他解释。家里放着这么一颗定时炸弹，她怕是睡觉都不得安生，“它能当吃还是能当喝？”

“因为它们是医书，而且是非常珍贵的善本。”

王禹安挠头解释着，可又觉得这些话母亲肯定听不懂，只得扯到自己身上来，“知道许同志的医术怎么来的吗？就是从这些书本上学来的。

妈，我要是把这些东西学透了，将来当个卫生员肯定没有问题！

你说这东西能丢不？”

张培华一阵语塞，可仍旧有些不放心，嚅嗫道：“孩儿呀，生在咱这穷苦人家，你能当上大夫肯定是好事。

可就怕你这卫生员还没当上，先把祸给惹来呀！

哎，算了，你爹没在家，俺们一帮子妇道人家也拿不了主意，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瞅着满脸忧愁的母亲，王禹安突然间有点犹豫了，正想说什么，一道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娘，小三儿，你们这是咋了？”

来人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声音很清雅，好像一句话就让整个破旧的家变得明媚许多。只是看到她身上的装扮，王禹安嘴角抽了抽，有点哭笑不得。

初春的天气尚且十分寒冷，她却光着脚丫子从外面回来，一路上沾染了不少尘土，除了白皙秀气的脚面，整个弄得跟假小子似的。

粗布裤管挽起来老高，露出两节白生生的小腿，也不知道她在哪个水塘里蹈过，上面还淋漓着泥点子，落在雪白的肌肤上说不出的醒目。

然而，跟她的上半身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

或许是为了干活麻利，她竟然把外套脱了，此刻正抱在怀里，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包着些什么。

注意到母亲和弟弟的目光，她有些心虚的又把包袱往怀里挪了挪，似乎是想要遮盖微微隆起的胸脯下面那些肮脏的泥泞，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不过是欲盖弥彰，直接把她邋邋遢遢的形象展露无遗……

张培华的眼睛不好使，但鼻子却很灵光。隐约间看到自己大女儿的打扮，再嗅着那些烂泥塘子味儿，气得火气当即就冒了上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二妮，你干啥去了？

你看看自己弄得还有人形没有！

眼瞅着就晌午过了，你兄弟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咋一点都不知道着家？”

王南执耷拉着脑袋，任凭自己老娘数落。可注意到王禹安脸上错愕的表情，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挑了他一下，而后才委屈巴巴道：“娘，我去苇子地了……

小三儿的汤药不是吃完了嘛，咱们又抓不起药，我就给他挖了些鲜芦根回来。

你咋不分青红皂白就骂我？真是偏心眼子……”

“你说你奶奶个腿儿！”

听说她去给王禹安采药材，张培华自知理亏，可见她竟然敢絮叨自己，还是忍不住骂道：“我知道你去挖芦根了，可你恁大个姑娘，咋一点都不知道体面？

你看看你弄得跟个土鳖似的，将来还打不打算找婆家了？

别说你，就是三儿弄成这样，我就不骂他了？”

“啊对对对！”

王南执暗自撇嘴，却早把怀里的东西放下来，开始打水洗漱，“你对我这么亲，我哪舍得嫁人呀，这辈子就留在家里伺候您咯。”

“你个死妮子，我把嘴给你撕烂！”

张培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收拾东西上去帮忙做午饭。

王禹安看着她摸摸索索的动作有些于心不忍，忙上去拉住她，含笑道：“二姐，我给你烧火吧。

妈，你歇着就行了。

对了，老四怎么还没回来，忘记吃饭了？”

“谁知道她个龟孙儿！”

张培华一阵欣慰，禁不住笑骂一句，默默坐到一旁看着一双儿女忙活。

“四丫去知青点了。别管她，饿了就回来了。”

王南执往锅里舀着水，随口道：“咱家老四就是个鸽子眼，不过却不是攀富贵，而是谁有学问她挨谁。

知青点不是新来一位名叫徐小芷的城里姑娘嘛，听说很有学问，言谈举止都跟咱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巧安就跟闻到了味儿似的，立刻就缠上她了。

也不知道那死妮子使了啥手段，才几天两人就形影不离了。

刚才放了工我去苇子地当泥鳖，她跟着人家去了知青点，估计又学说话去了。鹦鹉学舌，滥充文化人，跟个小呆瓜似的。”

王禹安没想到二姐嘴巴这么毒，拉着风箱，笑得直咳嗽。

“王南执，你又说我啥呢？”

正在这时，一个小炮仗似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巧安撅着小嘴儿回来了，气鼓鼓地瞪着自己二姐，语气不善。

“啊？我说你将来肯定能成个文化人儿呀！”

王南执一脸无辜，自己却憋不住笑了起来。

“哼！”

王巧安才十四岁，比王南执小四岁，比王禹安小三岁，整天古灵精怪的，是家里的开心果。

二姐总是忍不住逗她。

而她自己也是个没囊气的，刚被别人调侃过，转眼就又姐姐长姐姐短的追在屁股后面黏着人家了，“姐，马场的许长陵让人抓走了。”

“许长陵？给小三儿治病的那个？”

二姐拢了下头发，脸色沉静下来。

“对呀，知青点都传开了。”

王巧安同样有些不开心，噘着嘴道：“小芷姐他们也都吓坏了，生怕跟他扯上啥关系。

毕竟他是个大夫，这些年没少给大家伙儿看病。

还有我哥的肺病。要不是他，小三儿估计人都要没了。”

“你个浑丫头，小三儿是你叫的？”

王禹安有些不服气，禁不住瞪了这个没大没小的死妮子一眼。

王巧安翻了个白眼儿，却根本就没搭理他，而是凑近了些道：“姐，你说那芦根能够拿来治病，能不能送到收购站换点钱啥的？

我想吃白馒头了……

要是能换钱，我下午放了工跟你去苇子地，咱们多挖点行不行？”

“啥？”

张培华正倚在山墙上晒暖，听到这话腾的坐起来，瞪着眼睛道：“四丫，再出馊主意我打死你！

咱可不能干那投机倒把的勾当。

你咋恁馋嘴，这是又见人家城里来的知青吃白馒头了？”

“是！”

王巧安抽了下鼻子，梗着脖子道：“天天吃红薯面、苞谷面，我走路都没力气了。

我就是想吃白馒头！

可我不是馋嘴猫儿，人家让我我站起来就走了，根本就没给你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