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想要加入实业,我有一言在先。”朱雄英先礼后兵,“钱财只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赚钱不是目的,发展国家、改善民生、民族腾飞才是我们的目的。
就以这台纺织机为例,以往一个织工十天半个月织好一匹布,现在一个织工一天看顾好几台机器,一天就能织上百匹布。
同样是一个人,同样是一个人劳动,所产生的价值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就是实业。
我们发展实业,并不是让某几个人,某一批人成为世界富豪,更不允许某几个人,某一批人攫取实业带来的利益。
我们发展实业,为的是让所有大明国民相同劳作时间获取更多的价值,并让所有大明国民享受自己劳作的价值。
我相信在座的诸位都不是为富不仁的畜生,我们华夏千百年来一直讲礼义廉耻,讲忠孝仁义,不会养出那么多畜生。
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实业家赚到钱,不是想着自己吃喝玩乐,而是带领乡邻、族人,带领国民一起赚钱,与大家一起吃喝玩乐。
实业家赚到钱,要为国民带来更多提升劳作价值的机会,要与国民团结奋斗。”
朱雄英在台上慷慨激昂,台下鸦雀无声,这群早早投靠他的墙头草商人,料不到机器轰鸣后世界发生的变化,对此朱雄英一笑而过,有远见的当朋友,无远见的当棋子,都有用。
对于开纺织厂这件事沈家最积极,朱雄英还在与商人们探讨工厂建设流程的时候,兄弟俩的工厂就已经开张了。
沈氏纺织厂,坐落于苏州城中,实验性质的,由五台纺纱机和五台织布机组成,严格来说这还不是完整的纺织厂,没有前纺工序。
沈家兄弟直接从棉商手里大批量进购净棉,稍作晾洗过后就进入纺织工序,很快一批批精美的布匹出厂。
建设工厂最重要的是建立执行标准,只要严格按照标准操作,有效监督、抽查,成品率就能够保障。
朱雄英指导沈家兄弟先定标准,再培训工人,至于分工与流水线自不必说,其实当下简陋的纺织厂还用不到流水线,不过提早养成习惯,以后容易推广。
就这样,一座后世连黑工厂都算不上的小作坊,生产出了大明第一批工业制造品,迈出了第一步。
这一步对整个国家、整个世界而言无声无息,对苏州的织布行业却产生了巨震。
特别是居住城市,以织布为生的妇女,纺织厂的出现严重损害了她们的生活,切断了她们的营生。
以前那些纺织女工会用织好的布换取更多棉花,再一个人慢慢纺纱、织布,织出更多布,结余下来的布换取钱财谋生。
现在好了,沈氏纺织厂用更高的单价收购棉花,收购速度也更快,还卖出更便宜、质量相等的布匹,从初始端和终端一起给纺织女工沉重打击。
这种打击是完全无法用人力对抗的,就算不吃不喝也赶不上机器。
像潘奋这种,他们家本来就从收购棉花,集中预处理,分售净棉给女工,再收购布匹贩卖的一条龙产业,见识到沈家纺织厂确实有效果后,当即停掉了分售净棉,等待自家纺织厂建立。
有了领头羊,其他小商贩也纷纷跟进,特别是苏州的棉商,他们全部跑到沈氏纺织厂推销自家棉花。
商人最重要的就是流动资金,分售给各家各户女工织布,最少也要等十天,期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棉花送到沈氏纺织厂就简单了,了不起等个两三天,马上就能拿到货。
压货压资金时间短,价格还更优惠,亏本的买卖没人干,赚钱的事谁都不会错过。
纺织厂一炮而红,沈家兄弟当即决定扩大产能,其余有能力的商人也不再观望,哪怕一些依然有疑虑的也纷纷结伴下场,分散风险,而不是拒绝风险。
“这哪里是什么实业救国、兼善天下,分明是劫贫济富,与民争利。”
“太孙如此胡作非为,为何没有忠贞之士谏言。”
“陛下怎可放任太孙胡作非为。”
“太孙重小民奸佞轻士大夫,非为君之相。”
这句话一说出口,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联想到了方孝孺。当时方孝孺他们也觉得朱雄英不是他们要的皇帝,想要换太孙,结果引发了江南大变。
难道再来一次?就算再嚣张、再无脑的人也说不出这种话,一群江南地主只能另想办法,聚会不欢而散。
松江陆居仁,元朝举人,以纯臣自居,养望不出,世人将其与杨维桢、钱惟善共称为三高士,坚决抵制均田和收地主税。
如今杨、钱两人才刚死,身处浙江的两家就被朱雄英撕碎分给百姓,家族也七零八落。
陆居仁眼见如此兔死狐悲,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选择养望,一个不在乎名望的人举起屠刀,再有名的人也没用。
陆居仁只能团结更多儒生、士绅,想办法说服朱元璋,让朱元璋把胡闹的朱雄英抓回去。
显然这个任务与正面对抗朱雄英没多大区别,别说这段时间江南官员遭受重创,就算刘伯温还在的时候都不一定成功。
心中烦闷的陆居仁进寺庙拜佛,调整心情的同时也祈求漫天神佛。
似乎神佛还真注意到了陆居仁,一位形似病虎的僧人找到他,说道:“施主似有心结解不开,贫僧方游历到此,心中微动,愿倾听一二。”
“大师,修佛旨在心如止水,大师心不诚。”
“佛有心如止水,佛亦有随心所欲,佛只在一念之间,贫僧乃修行之人,有念自当平念,如此方得无念。”
两人找了个偏房,泡了一壶好茶,从佛理渐渐谈论到了实事。
陆居仁之所以会与僧人交谈,除了手足无措、慌乱带来的侥幸心理,也是见僧人气势、面容不凡。
朱雄英在江南胡作非为,总会有人看不过去,总会有人动手,期限就在那里,陆居仁愿意赌一赌,输了不过陪一游僧交谈浪费一天,赢了可能有保住家族的重大转机。
就算僧人不是什么大人物手下,从僧人嘴里套出一些解题思路也是好的。
“大师近期是否听闻沈氏纺织厂的事?”
“略有耳闻,不知内情,愿听施主讲述。”
听完陆居仁的介绍,僧人,也就是姚广孝微笑道:“昔年黄道婆改良纺机,民亦得利,前宋、我朝所用水轮纺机我见也不比那所谓纺纱机、织布机差,也未曾见与民争利,施主过忧了。”
姚广孝所说的水轮纺机是利用流水作为动力,一次性可以纺三十二锭的机器,不过只适用于丝绸、麻(主要是麻),不适用棉花。
“大不同,大不同!”陆居仁不自觉拔高了声调,“那些机器每一台都要几十、上百贯(夸大了,当下的纺织机还较为简陋,只是材料换成钢铁),普通百姓如何买得起,人力比不上机器,百姓如何争得过?”
“若果真与民争利,民自然奋起反抗,贫僧见苏州城内安居乐业依旧,施主言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