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气转凉。
军营中,李长安操练着上个月招募而来的那些兵丁。经过一个月的进补与训练,已经初有成效。最起码能听懂号令,也能结成简单的军阵。
除了练兵之外,李长安每日下午也会教授他们识字。不过,文字是现代的简体字。
招募而来的这些壮丁学的很认真,对于他们这些穷苦出身的人而言,能够读书写字,可是天大的荣幸,现在遇到如此机会,又岂能不认真学习?!
看着已经初有成效的士兵,李长安脸上多了些笑容。若是再练上一段时间,也算是初步成军了,加上这段时间拉拢亲近的那些底层士兵,在不久之后的大败之中,也更有了把握。
在这些士兵当中,那个名叫狗儿的少年操练的最是认真。别人操练时,总是差不多就行,可他却不一样,必须要达到标准才行,若是达不到,就一遍接一遍的练,直至练到浑身无力才肯罢休。
李长安也曾劝过他“莫要太过劳累,要劳逸结合”,可狗儿却说“我吃了你的粮,就是你的人,我要对得起你的粮”。
他的弟弟叫做彘儿,也就是猪的意思。农家人讲究贱名好养活,所以兄弟俩一个狗、一个猪。
彘儿如今只有九岁,可进入军营之后从未把自己当做孩童看待,虽然拿起刀枪尚有些吃力,可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做饭,又或者是打扫卫生,浣洗衣物。总之,尽可能的让李长安看到他的价值。
他们两个没有姓,只是狗儿、彘儿的叫着,李长安也很好奇他们为何没有姓,便问过几次。
按照狗儿的解释,他的母亲也不知他的父亲姓甚名谁,只知道是静难军中的军士,也仅仅只有数面之缘,曾说过要带他们母子过上好日子,只可惜一别之后再无相见。
听到此处,李长安便明白了其中含义。或许,狗儿的母亲是被静难军中的军士强暴了,才有了他,或许狗儿与彘儿的父亲都不是一个人。
或许,是他们的母亲不愿意让他们知晓事情的残酷,只是编出一个善意的谎言罢了。不然,在注重宗室传承的古代,哪个男人不喜欢儿子,不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即便名字不好听,但姓是一定要有的。
“操练士兵啊!”
大嗓门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李长安没看到来人就知道是赵虎。
李长安看向进来的赵虎,道:“对啊,练兵。今天过来这是有事?!”
“哈哈哈,没事我不能来你这吗?!”赵虎哈哈大笑着,可这笑容消失的很快,被郑重取而代之,拍了拍李长安的肩膀,向门外方向努嘴,李长安知道这是有事,跟着他走了出去。
“大军要开拔了!”
这是赵虎出门后的第一句话。
李长安心思一凝,脸色凝重。尽管他早已经知道不日大军就要开拔,讨伐朱温,可今日听到,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这次出征,岐王李茂贞几乎是倾巢而出,与静难军、延州保塞军加起来,合计六万余众,声势浩大的攻打朱温,可却在美原撞见了朱温麾下大将刘知俊。
那刘知俊可是有着“刘开道”之称,人称“披甲上马,抡剑入敌,勇冠汴军(宣武军)诸将”,有万夫不当之勇。
历史上记录的很清楚,刘知俊以“五千军败李继徽六万军于美原,杀二万余众,夺马三千余匹,擒列校百余人”,李继徽、延州保塞军节度使胡章仅以身免,被迫撤回静难军部邠州。
李长安不知道这次大败中被刘知俊斩杀的那两万多人中,会不会有他自己。若是按照现在的局面来看,只怕概率很大。
与李长安忧虑截然相反,赵虎却是一脸笑容,不断的啧舌称威,意气风发:“嘿,这次咱们出兵可有六万人。这可都是精锐啊,这次说什么也要让朱贼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这次出兵的具体章程可出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李长安忧心忡忡的问道。
赵虎道:“具体的出兵章程那是将军们才知道的,上面通知下来的只有一个大概的条例。咱们先去延州与保塞军回合,然后攻打夏州,等拿下夏州之后,关中以北尽落入我军手中,随后尽出大军,进逼关中。到时候,天下尽在掌控之中。”
这与历史上记录的并无多少差距,其实说到底,这次战事也不过是天复年间“朱李之争”的延续罢了。
天复三年,因“朱、李争昭宗”,朱温与李茂贞激战于静难军部邠州、后又激战于凤翔。后以李茂贞失败告终,将唐昭宗拱手相让。至此,结下了仇怨,于是双方在天佑元年,又爆发了一场争斗。
说起来,此次战事的导火索与静难军节度使李继徽分不开关系。
李继徽原名杨崇本,幼年为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所养,更名李继徽。
天复元年,朱温大军压境攻打李茂贞,先后战于邠州与凤翔,当时朱温势大,李继徽无法抵挡,为了求活,将自己的家眷亲人送给了朱温以为人质。
而朱温喜好人妻,见李继徽的妻子生的美艳,心中起了色欲,强暴了李继徽的妻子。
李继徽的妻子性子刚烈,被朱温强暴之后派侍者写信给李继徽:“丈夫拥旄仗钺,不能庇其伉俪,我已为朱公妇,今生无面目对卿,期于刀绳而已。”
李继徽无法忍受如此奇耻大辱,于是等到朱温归还家眷并且东去之后,于天祐元年正月,以儿子的身份写信给李茂贞:“唐室将灭,父亲何忍坐视!”
李茂贞被朱温夺走昭宗,称霸的雄心壮志瞬间破灭,又如何能忍?必须再次将昭宗夺回来。双方一拍即合,兵合一处,准备进攻长安。
六月,李继徽、李茂贞和王建传檄合兵讨伐朱温,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卢龙节度使刘仁恭、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忠义节度使赵匡凝都响应,关中大震。
加之昭宗又是一个不安分的主,暗中与李茂贞等人有所勾连,为以防万一,朱温弑杀唐昭宗,立昭宗子唐哀帝为新君。
同时派遣镇国军节度使朱友裕为行营都统,出师讨静难,命部将保大节度使刘郭弃保大军部鄜州,撤到同州,遣王重师守雍州、刘知俊守同州。
只可惜战事尚未开始,镇国军节度使朱友裕便病逝了,此事就此搁置,朱温兵马也因此班师。
如今李继徽会同李茂贞再次起兵,不过是天佑元年这场战事的延续罢了。
而这次战事,败局已定。
史书记载,李继徽统领岐国、延州保塞军等部兵马,合计六万余人,屯兵于夏州城外,列下十五座军寨,声势浩大。
李思谏本是党项人,后因平定黄巢之乱有功,赐姓李,任定难军节度使,后投降朱温。李继徽进攻之时,他连忙向朱温求援。朱温命刘知俊、康怀贞出兵救援夏州。刘知俊受命为西路行营招讨使,是为此次战事主帅。
刘知俊领兵北上之后,并未先攻打李继徽,而是先攻取保大,攻破坊州生擒刺史刘彦晖,截断刘知俊粮道后勤。
李继徽闻言统领兵马一路南撤至美原,图谋整军备战。
刘知俊以探马侦知李继徽动向,后集结优势兵力,大败李继徽。随后攻陷廊州、保塞军部延州和其余三州,静难军从此不振。
望着赵虎脸上兴奋的笑,李长安高兴不起来,他深知此战终究是要失败的,还是一败涂地。可是,此刻他又能干什么?不过是静难军中一个小小的伙长罢了,手底下也不过十来个人,即便这阵子拉拢亲近了不少军士,满打满算也不过百人之数。
而这一百来人在这场大败中,又能发挥多少作用?能不能保住他的性命?保住安稳?
曾几何时,在穿越之前,李长安总想着,有朝一日若是穿越到古代,凭借着毕生所学定能有所成就,可真等到他来到古代,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也曾想过造一些炸药或者弄一些火炮之类的,可是,火药的制作该如何?一硫二硝三木炭?这是一句常识,可问题是,具体流程又是如何?具体配方又如何?硫磺从何处而来?是否需要提纯?该如何提纯?硝石从何处而来,是否又需要提纯?
课本上只是简简单单的写了几句话,可在这句话背后,是更为复杂的化学体系。
他也曾根据记忆弄了一些火药,可这些火药的效果并不明显,甚至不如穿越之前儿时玩耍的擦炮,加之数量很少,完全没有作用。倒是想在这事上下点功夫,可原料从何而来?如今不过是一个小伙长,又如何能弄来原料?
加之火药的威力需要以数量取胜,即便弄上十斤二十斤,哪怕上百斤,用处也没多大。何况,仅仅凭借着火药,杀伤力未必有多大,还需要有火铳、火炮。可这些东西的制造更为艰难,而李长安只是一个医学生,对这些东西懂得不多。
如今这场战事,李长安所能仰仗的只有他自己。不过,心里除了有些慌张之外,也有些计划。
这场大败是危机,何尝不是机遇?若能在大败中存活下来,依靠医术未尝不可更多的拉拢溃兵与伤兵。只要能活着回到邠州,手中的力量未尝不会增长。
想到此处,李长安心中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