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焰心学社

再睁开眼,两名青年已经转身朝李松然走来。

那名鹰钩鼻拍了拍李松然僵硬的肩膀,嘴角一咧,露出一侧洁白整齐的牙齿:

“落灰了。”

另一人的圆脸有些发白,走过时留下一股硫磺的气味。

李松然木然转过头去,目送二人。

为首的青年将三角帽扶正,穿过周遭四散尖叫的人群,同时高声大喊:

“《弗拉芒乡村报》记者乔里·桑切斯,死于诋毁公民议会,维护贵族特权!”

他顿了顿,像是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回头望向李松然,朝他眨了眨眼:

“公民,焰心学社向你致敬。”

李松然这才注意到,此人的短披风上绣着一个标记。

那是一丛明黄色火焰之上的断裂锁链。

二人快步走上街道,隐入人群。

十五分钟后。

木质横梁上仍有余烬,街道上稀稀拉拉地站着围观的人群。

“这回死了几个?”

公寓正下方,一名上身穿着全黑铜扣斗篷,下身是制式白色马裤和长靴的中年男人问道。

他脱下有着银色帽徽的软帽,露出花白的卷发,眯眼凝视仍未熄灭的火焰。

一名铜帽徽的下属禀报道:

“大多数人出去上班了,发现的尸体一共四具,至于其他的......不好统计。”

这名脸颊瘦削的年轻人抬起头,望着公寓楼上巨大的空洞,洞口覆盖至少五间房屋,中心部分在爆炸瞬间就已经化作飞灰。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笔记本,念道:

“警长,现场有民众声称,凶手使用了大规模杀伤武器,疑似烈性炸药,且经过勘察,袭击目标极有可能是租住在五层的《弗拉芒乡村报》记者,乔里·桑切斯,此人当场失踪。”

“《乡村报》?该死,我还挺喜欢他们的笑话。”

被称为警长的中年男人耸了耸肩,轻车熟路一般说道:

“炸药?真有这么厉害的炸药,咱们的海军也不至于不堪一击,通知黄金教团派人来,我们能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是他们的领域。”

“好的,那现场?”

“让他们收敛尸体,把余火灭了,你先跟我走,今早要处理的可不止这一起,为了面包涨价的事,厂区恐怕有人要煽动罢工。”

年轻警察点了点头,目光沉重,将笔记本塞进口袋。

忽然,他注意身侧不远处,一名青年定定站在大洞的正下方,于是轻咳一声道:

“喂,离远点,命比钱重要。”

李松然一怔,仿佛大梦初醒般,转过头来回答道:

“警官,我的室友还在公寓里。”

从大门落荒而逃的人群中,他并没有看见杜桑的身影,正要上去寻找时,警察已经将大门封锁。

“嗯?”

瘦削的年轻警察露出疑惑之色:“现在还没下来?”

他们是在呼唤多次,挨个敲过房门后,才拉上了警戒线。

“没有。”

李松然一边回答,一边从衣袖上掸下一块即将燃尽的纸片,用脚尖踩碎。

“呃,”年轻警察语气委婉:“你住几楼,要不去认一下?”

他朝路旁白布覆盖的四具尸体瞟了一眼。

“我住三楼,而且是在东侧。”李松然笃定道。

公寓楼分为东西两个单元,被“火球术”轰炸的,是西侧的四到六层,那里的租客夏尔一个都不认识。

想起“火球术”,李松然又是一阵恍惚。

这个世界有魔法?焰心学社又是什么,某个魔法组织吗?

两名青年使用硫磺和木棍,念诵咒语,摆出姿势,竟然就能用恐怖的光热融化房屋,堪比李松然认知中的燃烧弹。

“那你室友大概率没事,等我们走了,你就能上去找......”

没等警察说完,李松然就打断道:

“警官,我有案情要汇报。”

他觉得毕竟人命关天,自己有必要将那两名青年的行为告知执法人员。

“哦?”

警察挑了挑眉,瘦削的脸上显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掏出了纸笔。

“我目睹了行凶的全过程,有人释放了一团火球。”

李松然如实说道。

他忽然有些担心,自己的言语会不会被当成疯子。

然而年轻警察手中的铅笔并没有动,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来:

“不,你什么都没看见,没有什么火球,都是错觉。”

“嗯?”

李松然还想坚持,却看见警察的身后,公寓大门被用力推开,走出一个身影,头发凌乱,衬衫塞了半截在裤里。

“杜桑!”

他连忙呼唤自己的室友。

“他们走了吗?”

杜桑睡眼惺忪,打着哈欠。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警察黑色的斗篷时,身体猛地一僵。

杜桑瞬间清醒过来,疯狂给李松然使眼色。

可显然已经来不及,年轻警察转过头去,和杜桑目光对撞。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下一秒,杜桑头也不回,朝街道上冲刺而去。

“停下!”

青年警官扭头剜了李松然一眼,连忙朝杜桑追去。

中年警长注意到了异常,紧随其后。

李松然注视着三人的背影,沉默了片刻。

拥有夏尔记忆的他,深知杜桑虽然时常偏激,但绝对不会伤及无辜平民。

刚刚的袭击肯定与他无关。

多半是他最近犯了什么事。

“火球术”的余波仍旧没有散去,一些市民自发地从公共水泵提来水桶,送上楼去。

“七层地狱啊,这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孽,要让我来承担......”

房东科特太太带着哭腔,一边朝李松然走来,一边用手帕擦着眼角。

这位独居的老太太既当房东,又兼职清洁工和门房,本就节省的她,此刻心痛难忍。

袭击过后,一些短租的客人未必还愿留下。

当然,李松然是走不脱的,他还有大笔房租仍未结清。

他安慰道:

“太太,警察会让袭击者付出代价的。”

想起刚才警察的举动,他说这句话时显得有些没底气。

“代价?抓到了又能如何,他们有金币赔偿我吗!”

科特太太擦干眼泪,愤愤不平。

似乎是察觉到李松然的沉默,她语气放缓:

“希望警察署和黄金教团能够抓到那伙杀人犯,桑切斯先生是个健谈的好人,虽然他为保皇派说了不少好话,但也不至于受到这样的惩罚......”

黄金教团相当于李松然穿越前的教廷护卫和宗教法庭,负责在弗拉芒的乱局中保护信徒的安全,来去神秘,但其存在无人不知。

健谈的好人......

李松然还以为只有牧师在葬礼上实在想不出措辞时,才会这么夸人。

同时他也有些唏嘘,乔里·桑切斯和一群小文员挤在公寓里,偏偏替那些游走在沙龙和剧院的保皇派说话。

图啥呢?

见李松然忧心忡忡,科特太太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提议道:

“夏尔,你明天不是要入学考试吗,要不要换个安静的地方?”

“我在圣赫塞区还有三栋公寓,委托给公证人代管,可以给你匀一间出来。”

三栋公寓?

听到这话,李松然的同情心灰飞烟灭。

“不用了科特太太,我在熟悉的环境里备考,心态也能平和些。”

“也是,那你努力,”科特太太注视着抢救财物的人群,“我在这等保险公司的人来。”

保险?

听起来有些违和,李松然搜索夏尔的记忆后才知道,这个世界的保险业早已从航海业发展到了寻常百姓家,不过多样性也远不如穿越前的那些。

像科特太太这样拥有多项资产的市民,是各大保险公司的大主顾。

“哦?保险,那可别指望拿多少钱了,让你买的时候好言相劝,赔偿的时候恨不得把契约精神扔进地狱里。”

一道声音从公寓旁的窄巷中传出,满是轻蔑的意味。

“杜桑,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松然连忙朝杜桑身后看去,确认没有警察后,才松了口气。

“熟能生巧罢了。”

杜桑满不在乎地回答,精神抖擞,根本不像一夜未眠。

他的衣衫已经整理妥当,甚至套上了一件深蓝色的海军大衣,凌乱的头发也被一顶三角帽遮住。

科特太太面色不悦,瞪了一眼插话的杜桑,转身离去。

李松然送走了科特太太,随后看向杜桑:

“那些警察呢?”

“不过是些愚蠢的猪猡,他们整天围着那几个工厂主转,甚至不敢进巷道追我。”

杜桑咧嘴一笑。

“倒是你,忧郁的夏尔,刚才的爆炸没把你胆子吓破吧?”

李松然不理会他的挑衅,而是将自己所见告诉了杜桑。

关于咒语、关于火球、关于焰心学社。

听到警察置之不理,杜桑终于收起那副粗野的嬉皮笑脸,正色道:

“夏尔,我知道没人信你这套,但你要坚信,我,杜桑·庞巴迪,永远无条件信任你。”

接着他在胸前画了个双星,装模作样地虔诚道:

“只要好心的警察愿意相信我,我还能以皇家的荣誉发誓,我亲眼看见红龙从天而降,把皇宫烧成了灰烬,若是有假,皇帝殿下立即堕入七层地狱。”

“哈哈哈哈!”

作为皇帝的反对者,杜桑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咱们到底谁才是文学生,你简直是小说天才,我都不敢这么想,要是真有巫师主持公道,他们早就把皇宫炸到港湾里了!”

见李松然脸色转黑,杜桑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憋住了笑意:

“没事,我能理解,我家乡也有人不认识风车,以为所有磨坊主都养了一头巨人,躲在仓库里拉磨呢,还有人造谣说我父亲养了头长金羊毛的绵羊。”

李松然忍住了想要痛殴室友的冲动,冷静道:

“杜桑,我没开玩笑。”

“真没开玩笑?”

“真的。”

杜桑皱起眉毛,露出担心的神色:

“那样的景象,真的出现在了你的眼前?还记得细节吗?”

“千真万确,一清二楚。”

“那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了,你需要一名医生。”

“杜桑!”

李松然怒了。

“等等,别着急,不是那种给你放血的医生,是一名可敬的心理医生,同时也是强大的巫师。”

杜桑把手搭在李松然的肩上。

巫师?

听到这个字眼,李松然不由得思维发散。

在一个异世界里,只有掌握超凡力量,才能触及到核心。

若是自己能够施展法术,不仅能在当下的混乱局势中提高自保能力,或许还能找到返回现实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