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没带钱。” “刷我的卡。”

无线电滋滋地播放着一首古典乐。

音乐剧《马戏之王》的插曲———《This is me》

When the shapest words wanna cut me down.

I‘m gonna send a flood gonna drown them out.

跳脱欢快的鼓点,似广博浩瀚的星空,繁乱而有序。

陈挽不喜欢琵琶,更爱架子鼓。

令人脑仁嗡鸣的金属敲击声,肆意、燥热、张扬,像爆裂的烟花、燃烧原野的火。

她紧挨着谢鹤清坐下,凝眸看向镭射灯下,挥舞着鼓槌的女孩。

一头打眼的冰蓝发,右边眉骨上钉着圆珠,耳边戴着一遛银色耳钉。

脖子系条斑纹丝带,小抹胸上衣,低腰黑色牛仔裤,不折不扣的y2k穿搭。

肤色呈现健康的小麦色,漂亮得很大气。

举手投足间,自信又明媚。

陈挽苦涩一笑,对比之下,一个是在爱中滋养大的真千金,而她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女。

环视一圈,屋子里的人都面生,陈挽索性一言不发,安心当个背景板。

谢鹤清不喜这种地方,但冯天华做东组局,他自然不会拒绝。

毕竟两人祖辈是世交,从小在院里一起长大。

知根知底,又有过硬的交情,关系从未断过。

谢鹤清疲倦坐在沙发上,半张脸陷在阴影里。

冯天华捻熄香烟,淡淡的烟气在唇边萦绕,神情较平日更显严肃,眯着眼不知在权衡什么。

谢鹤清开门见山:“西郊的长安俱乐部,据说你有投资?”

“不多,三百万。”

“昨日城港码头封锁,查获违禁烟酒十五箱。”

冯天华被灯光掩藏的脸异常深沉,好一会,他才端起手边酒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你消息倒是灵通。”

“撤了。”

两个字,不轻不重,却极有分量。

冯天华没有追问,相当高明地终止了话题。

他把玩酒杯,余光飘忽不定,似有若无掠过陈挽,“怎么把她带来了。”

是她不是你妹妹。

陈挽笑容瞬间垮了,宛若惊弓之鸟,敏感地看向他。

谢鹤清转头,注意到陈挽笔直僵硬的坐姿,轻声闷笑,“无聊么,要不来一把?”

他挨着陈挽面孔,气息擦过她耳廓,若即若离的一下,撩拨得她心漏跳一节。

“可…”

还未等陈挽拒绝,谢鹤清自作主张,牵住她手腕,把人领到牌桌前。

他屈指扣在桌沿上,语调漫不经心的懒散,“插个人。”

陈挽对面是个年轻人,一头张扬个性的黑金挑染,脸也生得秀气精致,活像最近的当红小生。

有谢鹤清发话,自觉起身,热络地笑起来,“哟,这又是哪位妹妹,瞧着眼熟得很。”

陈挽低头,那句谢家养女犹犹豫豫折在喉咙里。

“秦意。”

方才敲鼓的女生也走过来,嗔怪,“你怎么见人就认妹妹。”

见陈挽略有拘束,她眼神里柔风拂过,笑容灿然,“我叫冯婉殊,想必你就是谢哥的妹妹吧。”

分明十七八岁的年纪,为人处事却比她还老练。

她局促地点头,“嗯,我叫陈挽。”

秦意连忙改口,“那我得唤你陈姐姐。”

冯婉殊扬眉,调侃他,“什么姐姐妹妹的,真当自己是秦宝玉了。”

在座的人都在笑。

陈挽却像个局外人,异常沉默。

谢鹤清袖手坐在一旁,兀自喝了一杯茶,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冯婉殊很擅长圆场面,“正巧你来了,秦意刚还嚷着要提前走,否则这局还差一人呢。”

秦意也配合道:“好姐姐,你就代我打两把。”

陈挽半推半就,推辞不得。

但她是被拉来的壮丁,对麻将一窍不通。

于是目光求助地看向谢鹤清。

他拎了把木椅,坐在陈挽身后,“何事?”

陈挽小声嘀咕:“我不会打牌。”

谢鹤清摸索着杯盏上的松柏,“随便打,看哪张不顺眼就打哪张。”

“我没带钱。”

“刷我的卡。”

陈挽无奈,硬着头皮打下去,混完一圈牌,额头全是汗。

牌桌上男人们意兴阑珊,视金钱如流水。

谈起生意场上的事,插科打诨,也不多聊。

但陈挽留个心眼,从交谈中嗅出点苗头来,大概摸清了其他人的背景。

牌桌上这三人,都不属于谢鹤清的圈子。

她的两个上家,是秦意临时拉来凑局的,而下家则是冯天华生意场上的伙伴。

都是万贯家财堆砌出来的实力,于赌博上颇有几分挥霍无度的意味。

垂首时,指尖勾牌,举止轻佻浮浪。抬目,眼眶里蕴着浓浓的倦怠和慵懒。

纵居那绮罗丛,哪识愁滋味?

打完三轮,陈挽人也添了几分懒惫,新拿的牌还未捂热就丢出去。

谢鹤清伫立在一旁,蹙眉制止她,“打九条。”

陈挽手心攥着幺鸡,闻言默默收回。

离得近,翠柏冷松的香气,铺天盖地传来,在她身后若隐若现浮动。

谢鹤清俯身,一手扣住她的背椅,端详片刻,替她码了几组牌。

“先出这三张。”

陈挽手忙脚乱,心思全牵在他好闻的男香上,搅得心神不宁。

迷迷糊糊间,错打出一张六筒。

反应过来,刚想拿回,却被谢鹤清拦下,“牌同棋一个道理,落子无悔。”

陈挽右手边的男人极有风度,礼节性笑,“无妨,我并未瞧见。”

谢鹤清不置可否。

陈挽了然,心又酸又涩,仿佛饮下柠檬汁。

他不表态,那就得按规矩来。

冯天华乐得调侃,“赖一次不碍事,你这个做哥哥的,未免太不解风情。”

“家风如此。”谢鹤清言简意赅,眉目没什么情绪,支着手替她重新理牌。

打到后半场,陈挽上家开始频繁看手机。

大抵是官场的事,其中的弯绕,聊起来半遮半掩,讳莫如深。

借口家中有事,提前离场。

牌局暂时散了。

陈挽又坐回沙发上,谢鹤清在她身侧,面容清漠地闭目养神。

冯婉殊搂着两个男模,躺沙发椅上嬉闹,不时迸发出一阵笑声。

像被雪水浇灌的冰凌花,把浸在酒色的男人们,迷得晕头转向。

“周颂,会所的麻烦解决了吗?”

冯天华举起一杯香槟,递给身旁人。

陈挽默不作声瞟了眼,是方才接话的男人。

窄窄一束光映在他侧脸,骨相生得凌厉俊朗,肌肤是晒得性感的蜜蜡色。

黑风衣,黑色的西装长裤,内搭浅蓝色的缎面衬衫。

衣袖很是斯文,挽起一截,露出手臂紧实的肌肉。

周颂神色平静,“货扣押在码头,有些棘手。”

冯天华蹙眉,“什么理由?”

周颂若无其事低眸,饮了一口酒,“不清楚。”

事不关己的态度,勾起陈挽的好奇,侧头饶有兴味打量他。

后者坦荡直视过来,正好迎上她窥探的目光。

他表现得始终很平静,仿佛一湾深不可测的湖泊,沉寂的湖面下翻滚着巨大的漩涡。

刹那的交集,陈挽呼吸一滞,连忙撇过头。

“还有批货没出,最近风声紧,不敢蹚这趟浑水。”

冯天华思索一番,干脆利落,“督导组入驻桐城,这几日别争风头。”

两人意有所指地沉默片刻。

再开口,后续的话题无非是家长里短。

冯天华关怀备至,“家中长辈身体如何?”

“老样子。”

陈挽置身事外,要么撑着脸颊发呆,要么低头玩手机。

划开频幕一看,才六点。

微信里室友杨乐正在短信轰炸她。

[挽挽,我好想你。]

[没有你的日子,好空虚、好寂寞。]还配了个心碎的表情包。

陈挽嘴角弯起,在对话框里打字。

[怎么不找程祈,又吵架了?]

过了一阵。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我发誓,我要是再找他聊一句,我就是狗!]

“嗡嗡—”

桌上另一部手机忽然传来两声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