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了年纪就容易胡思乱想，睡觉时也会被噩梦缠住，像南风帝身在高位又上了年纪的人，更是如此，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已经接连做了许多的噩梦。
败落的城池，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火海中的皇宫，到处乱跑乱窜逃亡的百姓，踏入京城的敌军铁骑，领军之人只给了他一个背影，却莫名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他拼了命的想看清楚，眼前却总是云山雾绕的，就快要抓住时，一颗人头朝他飞了过来，狰狞可怖的面容吓的他马上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冷静下来见殿内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人，大声喊着小德子。
洪亮的一嗓子不单单把德公公吓了一跳，就连隔壁终于不咳了，趴在桌上小憩的叶暮婉都吵了起来，墨影面露不满，想让她再睡会，殿门就不合时宜的被敲响了。
德公公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口候着，见到叶暮婉时殷勤的迎上去，却不想被人拱了一下，迷茫抬头，对上双盈满戾气的眸子，吓的他又往旁边退了几步，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叶大人身边的人都这么可怕吗？一个眼神就骇的他不敢动了。
“墨影，不得无礼。”
叶暮婉无奈将人拉到另一侧，听到他从鼻子里发出的轻哼，只觉得好笑，歪头睨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人终于老实了。
“实在不好意思德公公，他在府里放肆惯了，我平常也不太管着他，吓到你了吧，你放心，等回去我一定对他严加管教。”
德公公连连摆手，大着胆子靠近了几步，保持适当距离笑道：“难得墨公子如此赤子心性，叶大人可千万别因为老奴怪罪了他，错在老奴，叶大人身体不舒服，本该多休息一会，是老奴贸然打扰了，也难怪墨公子会生气。”
“陛下醒了？”叶暮婉不许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索性岔开话题。
“刚醒不久。”德公公叹了口气，“最近也不知怎的了，一到睡觉的时候陛下就失眠，好不容易睡过去了又接连不断的做噩梦，一晚上总要折腾那么几次，直到天亮也睡不了一个好觉，
这不刚才不知又梦到了什么，衣服都湿透了，听说叶大人入了宫在偏殿候着，换了身衣服就让老奴来请了，陛下心急，顾不上收拾，叶大人莫嫌弃才是啊。”
“不敢。”
叶暮婉琢磨着，南风帝失眠大抵跟他吃的药脱不开关系，自古不遗余力钻研长生不老之术的帝王数不胜数，更有甚者为了达到目的不息荒废朝政，日日沉迷于炼丹，最终因吸食太多不知名字，不知效果的丹药，人疯了，国也亡了。
南风帝不像那般昏庸之人，早已不如年轻时精明却是真的，不然也不会学他们去弄什么长生不老的丹药。
“臣叶暮，求见陛下。”
“进。”
两扇红木门应声而开，德公公站在一旁笑了笑，抬手请她进去，至于墨影，是没有资格入殿的，他能光明正大出入皇宫，都是陛下看在叶暮婉旧疾在身，身边离不了人特别允许。
这可是连皇子都不曾有过的待遇，隔谁谁不羡慕，谁不嫉妒。
御书房内，叶暮婉呈上装有御龙鞭的锦盒以及供词之后就一言不发站着，南风帝头疼的揉揉眉心，不想，也不愿去看这些人做了什么混账事。
“不是说你自己决断就好，不必与朕说。”
“事关重大，陛下身为国君有必要知道。”叶暮婉淡淡道：“陛下若不愿看，臣可口述给陛下听。”
容不得南风帝拒绝，她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包括施太傅在内，共抄家处斩三十二名官员，具体罪责臣都已一一列出，他们也供认不讳，陛下可派人去查。”
“二皇子伙同慧贵妃，暗中为北方游牧民族送去不计其数的兵器，除却收缴和售卖的，二皇子府邸的库房中还有数十箱，臣先斩后奏，已下令贬斥二皇子为庶民，幽禁皇子府，无召不得出。”
“其余六位殿下，臣也都按照所犯罪责宣判，每人三十杖，禁欲一个月，罚没俸禄半年。”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南风帝没有翻来由罪臣签字画押的证词，手中拿着二皇子的奏折，越看眼中怒火越盛，猛的往桌上一拍，刚归置过的桌子再次一片狼藉，叶暮婉不动声色退了半步，才避开了迎面飞来的镇纸。
这要被砸一下，她就不用回去了，直接睡大街吧。
“混账！混账！”南风帝气的坐都坐不住，来回徘徊，“朕哪点亏待了他们，他们竟合起伙来算计朕，好，好啊，好个楚翊，好个慧贵妃，好个游牧民族！早晚有一天，朕的铁骑要踏平他们！”
“贵妃娘娘，您也瞧见了，不是老奴不放您进去，实在是……不方便啊。”
德公公有些尴尬的看着一身白裙，散着头发，未施粉黛跪在地上的慧贵妃，里面动静之大，恨不得整个皇宫的人都听得见，慧贵妃自然也不例外。
她本就存了必死之心前来请罪，只求能以她的命换得翊儿一生平安，至于把她当做棋子的那些人，是死是活跟她有什么关系。
“臣妾求见陛下！”
御书房内出现片刻的宁静，紧接着，一声怒吼传出，“滚——”
南风帝只恨不得剥了他们母子的皮，又怎么可能还想见到慧贵妃，他随手抽出份明黄的绢帛，拿起毛笔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下贬黜慧贵妃的圣旨，直接扔到叶暮婉脚边，背过身去厉声道。
“叶卿，代朕去宣旨，告诉外面那个女人，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否则，朕一定砍了她的脑袋！”
叶暮婉捡起圣旨扫了眼，慧贵妃欺君罔上，不配为妃，贬入冷宫，永生不得出，再多余连一个字都没有，再宠爱的妃子，在关乎自身利益时也可毫不犹豫抛弃，并非是可怜同情慧贵妃，而是感慨皇家当真无情罢了。
“陛下何不听听贵妃娘娘的解释，再做决定也不迟。”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南风帝冷哼，“朕让她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给她贵妃之位，可她呢，到现在还惦记着她的娘家！朕早就明确跟她说过，那件事聊了之后，就不许她再跟北边有联系，她是怎么做的？你还让朕听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