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儒毕竟是户部尚书,朝堂上的老油子。
虽说一开始被宁小云的连环攻势打得有点汗流浃背,但听着听着他就镇定下来了。
并且尤为敏锐的抓住了宁小云这些所谓证据中的小破绽。
那就是没有完全直接的证据,能证明户部员外郎燕元章的死,以及仓储街大火所造成的死伤,罪魁祸首是自己的二儿子李景昭。
这都是宁小云的推测!
从他所提供的这些证据,顶多能证明李景昭有贪墨朝廷物资的罪名,而杀人放火一事则完全有周旋的余地。
杀人放火的可以是刘四喜,也可以是那几个有贪墨行为的户部官员。
反正没有直接证据指向自己的儿子。
李敬儒就是要从这一点入手,尽可能减轻自己儿子身上的罪名,并且把这件事情的核心带偏,让皇帝以及朝堂群臣都觉得这是明镜司在刻意针对打压李家。
这是借题发挥!
而不是你明镜司在秉公办案!
只要能把这一点带偏,那李家几乎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至于宁小云控告他李敬儒纵容属下贪墨、阻挠办案这些罪名,根本就撼动不了李敬儒。
雍州李家中年一代的掌舵人,二品大员,户部尚书,要是连这点罪名都顶不住,那他也没资格站在这朝堂之上了。
“李尚书此言差矣。”
面对李敬儒的质问,宁小云并未慌乱,他早就预料到李敬儒肯定会当场反扑。
要是李敬儒老老实实认罪,连一点争辩都没有,那才真是有鬼了。
“我明镜司深受皇恩,听命于陛下,以陛下之命行事。”
“陛下圣谕,命我明镜司彻查此案,我明镜司上下自当责无旁贷,尽心竭力,以恐有负皇命圣恩。”
“明镜司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陛下,一切行为陛下都可派人一一核查。”
“李大人却说我明镜司是在打压李家?此话莫非是在暗指陛下要打压你雍州李家?”
“还是说,李大人不是在质疑我明镜司,而是在质疑......”
话还没说出口,李敬儒已经是脸色大变,赶紧怒喝。
“休得胡言!”
这下子他是真的有点慌了,赶紧向着端坐龙椅上的梁靖通跪地磕头。
“陛下,此子胡言乱语,微臣只是怀疑明镜司借题发挥,绝不敢对陛下有任何质疑。”
群臣也是面面相觑,一个个暗暗心惊胆寒。
好家伙!
这明镜司的年轻人可真是胆子够大的。
居然敢把李敬儒的质疑转移到皇帝身上去。
但不得不说,这一番话确实很有分量,也非常的刁钻。
谁都知道明镜司只听命于皇帝,乃是皇帝手中的一柄利剑。
用于威慑朝堂、安定黎民、整顿江湖。
换而言之,明镜司的一切行为都是在皇命之下所允许的。
你李敬儒当场质疑明镜司借机打压李家,那不就相当于在质疑当今陛下要借着明镜司的手去打压你李家吗?
这可是相当敏感的话题。
李敬儒就算没有这个想法,可皇帝会不会觉得你李敬儒就是这么想的呢?
质疑皇帝手中的利剑,几乎等同于在质疑当今陛下。
“此子非比寻常呐。”
群臣之间,皆是对宁小云颇为惊叹。
而皇帝梁靖通面无表情,目光淡然的看着宁小云,以及跪地磕头惶恐不已的李敬儒。
他轻轻拍了一下龙案。
似有敲打之意。
“查案便是查案,莫要东拉西扯。”
只此一言,便是让宁小云和李敬儒皆是心头一紧。
皇帝这是让他俩都言尽于此,别再互相扯大旗、扣帽子了。
把问题拉回到案情本身。
梁靖通毕竟是一代雄主,是通过权力斗争踩着废太子上位的狠人。
就俩人这点小九九,在梁靖通眼里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陛下圣明!”
二人齐齐应声,也各自有所收敛。
梁靖通则是将燕元章生前留下的那份卷宗丢在了李敬儒的面前。
吓得李敬儒浑身一颤。
“李爱卿,户部这七名官员的贪墨之举,你可知晓?”
平淡的话语,透露着强烈的压迫感,令得李敬儒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还不等李敬儒说话,一旁立即有三个户部官员赶紧站了出来噗通跪地,连连磕头。
“臣等知罪!”
这仨人在户部官职不低,能跟着李敬儒一起上朝议事,并且也是燕元章所查到的七个贪墨官员中的三个。
都到了这份上,他们再硬挺着没有任何意义。
还不如干脆站出来认罪,或许还能讨得一个从轻发落。
贪墨之罪,倒也不会杀头,顶多是流放或者抄家。
可梁靖通根本看都不看那主动认罪的三个官员,目光依旧盯着李敬儒。
“李爱卿,朕再问你一次,这几个户部官员的贪墨之举,你可知否?”
李敬儒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微臣......不知。”
“好。”
梁靖通微微颔首,神情依旧平静。
“传旨,革去这七人一切官职,打入明镜司大牢,抄没全部家产。”
“遵旨!”
那三个户部官员浑身瘫软,面无人色,当场就被脱掉了官服衣袍,被禁卫们给拖了下去。
至于另外四人,自然也是逃不了这一劫,除非是碰上皇帝大赦天下,否则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李敬儒依旧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保住自己的儿子李景昭。
“明镜司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我儿杀人放火之罪,只要我儿不承认做过这些,那一切都还有周旋的余地。”
李敬儒心头暗暗想着。
“宁小云,你控告李景昭行凶杀人,派人火烧仓储街,可有实证?”
梁靖通再度出言。
宁小云摇了摇头。
“微臣尚未查到实证。”
此话一出,李敬儒心头大喜。
而梁靖通则是微微蹙眉,似有不悦。
“既没有实证,你为何要控告李景昭?岂不是无端诬陷?”
“陛下,李景昭贪墨朝廷物资已有铁证,只要将其关入大牢严密拷问,必有结果!”
宁小云立即说道。
“陛下!景昭纵有贪墨之举,但应当是受人蛊惑,况且景昭身体孱弱,若入了大牢受到拷问,只怕性命难保。”
“念在我李家报效多年的些许苦劳,还请陛下开恩,饶恕我儿的一时糊涂。”
李敬儒也是赶紧开口,也不去争辩什么,就是请求皇帝能网开一面。
梁靖通其实心里很清楚,李景昭肯定是此案中最大的一条鱼。
但身为皇帝,他也不可能无凭无据就把李景昭拿下。
事已至此,若是按照宁小云查出来的东西,顶多就是治李景昭一个贪墨之罪。
“宁小云,此案可还有其他证据?”
梁靖通出言问道。
“微臣暂时没有。”
宁小云如实说道。
“暂时没有?”
梁靖通微微挑眉:“那你是想继续查下去?倒也可以,但此案不可拖得太久,否则元安民心不稳,你要给朕一个期限。”
“陛下!”
宁小云抬起头来,神情尤为坚定。
“就在今日!”
话音刚落。
金銮殿外便有禁卫匆匆来报。
“启奏陛下,安阳侯李玄通在外叩请觐见!”
皇帝微微诧异。
朝堂众人纷纷震惊。
安阳侯竟然来了!
这位年过八旬的老侯爷已经多年不上朝了,今日突然前来觐见,只怕也和这一次的案子有关。
宁小云心头更是一紧。
他没想到连这个老东西都亲自来了。
看来李家上下要保全李景昭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而且是不遗余力的那种。
李玄通一旦到场,那宁小云的压力可就更大了。
这尊老家伙出马,只怕连皇帝都要给他三份薄面,想要严惩李景昭几乎更加不可能了。
宁小云双拳紧握,他心里也有些焦急起来。
但他依旧相信,明镜司的同僚可以做到自己之前吩咐的事情。
只要事情成功......就算是李家的老祖宗从坟地里爬出来,也绝对翻不了天。
“快请。”
梁靖通当即出言,用了“快请”二字,也足以显露对这位身怀从龙之功的李家老人尤为尊重。
“请安阳侯李玄通入殿觐见!”
一个苍老的身影,缓步出现在了金銮殿外。
他走得很慢,但步伐很稳,更没有寻常老人的迟暮沧桑。
而群臣也是纷纷露出敬畏之色。
李敬儒满怀激动,心头大定。
自己老父亲来了!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绝不会再出任何变故!
就连梁靖通也是主动起身,遥望着缓缓走来的李玄通。
可当这位李家老人刚刚走入金銮殿,还未来得及行叩拜之礼。
又有禁卫匆匆而来。
“启奏陛下,明镜司密探陈玉娇在宫外叩请觐见!”
听到禁卫的通禀,宁小云精神大振,双拳用力紧握,心头一块大石头当即落下。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