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条阿牙嘎呢嘿,三匹好马也不换

隔天早上,阿什库一家子早早地起来忙碌。

将入冬以来,数次出猎所分得的皮毛和肉,都装在雪爬犁上,大多是些灰狗子皮,有上百张之多,其余的皮张分类用筋线捆扎在一起,有几捆,除了狍子皮卫淮认得,其余几样皮张他就说不出名目了。

另外就是一些肉干和雪地里冻着的狍子肉和飞龙肉。

零零总总的东西,塞麻袋里,其实也没多少,倒是他们家的撮罗子上拆下来用来阻隔风雪的狍皮、褥子和各种用具之类,装了不少。

再有十多天就要过年了,这个汉人传统而又隆重的节日,鄂伦春人也非常重视。

加之临近年底,政府要来收枪过节,打到的皮毛也得送回他自己所在的乌力楞,送到收购站出售,换粮、换绿叶菜,还要置办些用具年货,来回一折腾,时间就差不多了。

至于绰伦布库他们还想再出猎一次的事情,却是顾不上了。

东西都装在雪爬犁上,他媳妇儿领着孟辉、孟明哥俩,上到爬犁上坐着。

阿什库和绰伦布库他们打了招呼,又专门朝着卫淮走过来,他伸手拍了拍卫淮的胳膊:“任何不顺心都会过去……都会好起来,欢迎到我们的乌力楞来做客。”

“你们的乌力楞在哪儿?”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卫淮就发现自己问得有些多余。

“前段时间我离开的时候,跟乌力楞的首领询问过,现在乌力楞应该在西罗尔奇山南侧,依沙溪河畔,离这里有七八十里地。”

果然,阿什库说了他也不知道。

山不知道在哪儿,河也不知道。

在这莽莽山林里,对于卫淮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他倒也实诚:“挺拗口的名字,我在这山里,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没事儿,营地隔段时间就会迁移一次,一路上也都砍树皮做标记,绰伦布库见到标记,就知道附近有那些乌力楞的人了,总会再碰面的,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喝上一杯,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叫一醉方休,我给你准备最新鲜的狍子肝。”

阿什库说话很是温馨:“对了,我知道我们的名字对你来说有些拗口,你可以像叫孟辉、孟明那样,叫我的汉名,孟振华。”

卫淮顺水推舟:“哪能叫你的名,该叫你一声二叔。”

孟振华年岁不过比绰伦布库小了三四岁的样子,他两个儿子只有八九岁,完全是因为结婚晚的缘故,年岁上当叔,完全够格。

绰伦布库的儿子希克腾,年岁都比卫淮还大一些了,可想而知。

跟着卫淮又转头看向绰伦布库、浓突汗和希克腾,笑道:“那我以后也就跟着用汉名,叫你们振华大叔、寿安大哥和川哥了。”

他像个乖宝宝一样,嘴甜得不得了。

几人闻言,都笑着纷纷点头,无形中,关系又拉近了一些。

东西都收好以后,孟振华给雪爬犁套上马匹,几人跟着送出三里多地,目送着他们远走的时候,孟振邦目光更多的停留在跟在雪爬犁两边欢跑的两条猎狗。

这次将孟振华叫来营地一起出猎,那两条猎狗是最主要的原因。

营地里本来有五条猎狗的,在卫淮没来之前,他们围猎过一头孤猪,被挑了一只,只剩下四条,而身为头狗嗅觉最好的那只白色母产崽,进不了山,也就只有三只猎狗可用。

偏偏那三只猎狗嗅觉一般,还是见到猎物知道朝着猎物发起进攻,但不擅长寻找猎物的帮狗,只能将孟振华连人带狗地请来,他有两只好猎狗。

孟振邦回到营地的时候,第一时间和孟寿安、孟川去看母狗产下的两只狗崽。

两只狗崽相互依偎着缩在狗窝里睡着,一副懒动的样子,白狗钻了出来,冲着几人嗅嗅。

孟振邦伸手揉了揉母狗的脑袋,看着那两只狗崽叹了口气:“快快长大吧,也不知道这两只狗崽长大后是帮狗还是头狗的,香头咋样,可千万别是干啥啥不成的狗崽,那就费力!”

孟川蹲到狗窝边,接连将两只狗崽给抱了出来,分别高高举起,两只狗崽不惊不叫,小尾巴摇得挺欢:“看上去胆子不小,白狗香头不错,想必两只狗崽也差不到哪里去,一定会是两只好狗!”

卫淮就在旁边,他们说话的时候,也就没有用鄂伦春语,听到他们爷俩反复提到香头,他好奇地问:“大叔,香头是啥意思?”

“香头啊,就是猎狗闻气味的能力,香头有好坏之分,有的闻得远,有的闻得近,当然是闻得越远越好。

还有,有的狗,从空气中就能闻到猎物的气味,有的则需要靠野物留下的脚印、粪便等痕迹,才能进行追踪。

在你们汉人的跑山人中,叫抬头香和低头香。

低头香在雪天、雨后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还能用,可是到了春秋时节,尤其是秋季,到处是落下的干枯响叶子,野物不容易留下痕迹或是风大的时候,就不好使用了。

抬头香就厉害了,鼻子一闻,能从空气中分辨出来野物的方向,不用跟着脚印在山里兜兜转转,省时省力。

我们乌力楞这只白狗,就是抬头香,也是我们的头狗。

一样米养百样人,狗也是一样的道理,哪怕一母同胞,最终也各有特点秉性。

不是所有的狗都适合做猎狗,一些狗,天生勇猛,闻到猎物的气味,就知道追踪攻击,有的知道发动攻击,不知道怎么寻找猎物,还有的哪怕和猎物跑个对头撞见,也不会去咬,看到别的狗去咬了才会去帮忙,更有些狗,只会缩着,不管怎么驱使都没用。

我们养的这些狗,从小就生活在山林里,经常和野物打交道,稍加训练,大都能用来打猎,帮狗好找,但一只香头好,善于追踪猎捕的头狗,还是很难得。”

孟振邦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从孟川手里接过那只铁包金皮毛的小狗,拎着脖子上的皮毛看了看,很有感慨地说:“猎狗对我们鄂伦春猎人来说,就是我的眼睛、耳朵和鼻子,我们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一条阿牙嘎呢嘿,三匹好马都不换。

阿牙嘎呢嘿,好猎狗的意思。

狗,是我们最忠实的伙伴,跟家人一样,所以,我们还有条禁忌,不吃狗肉!”

看得出,他对这两只狗崽,一样充满期盼,希望它们都是好猎狗。

“大叔,我记住了!”

卫淮默默地吸收着这些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