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季云知意外的是,醒来的时候楚王一行人还在。是的,云知昨夜听得清清楚楚,那侍卫头领口中称呼的是楚王殿下。其实云知是见过这位楚王的,作为当今陛下和皇后的幺儿,自幼备受宠爱,排场风头比他那位太子兄长还大,无论是宫宴上亦或是各个场合。不过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少年初长成的模样云知认不出。如果不是听见了,青天白日的就算把脸怼面前了,没有亮出腰牌季云知也认不出啊,更别说夜里昏暗的光线下。
沉思片刻,季云知披上披风走一趟,试探或者感谢。
...
杨辰安又一次悄悄打量起自家主子,昨天还狼狈凌乱,今天一大早就光鲜亮丽的踏出厢房坐在廊下喝了两个时辰的茶了。还下令让所有弟兄们好好休整,该处理伤口的就处理好,养足精神再回京城。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情形,殿下可没有这么贴心的。远的不说,光是这次从江南回来也是一边昼夜不停的策马狂奔一边应付那些苍蝇似的刺客。我那匹心爱的草原马儿还躺在南阳驿站吐白沫,殿下也不见得让咱们停留多休息会儿,没准我还能带上我的宝马一起回京呢。我都预备着骑那匹马带着我的玉娘去京郊游玩的。”低声嘀咕了许久,身旁的老大哥郭勇宛如雕像毫无动静,杨辰安不禁用手肘撞了一下他,一副求同认可的神情。
郭勇侧着手臂避开后又端正挺拔的站着,目不斜视,“大多数时候我负责留守王府,陪同殿下外出公干的是你。”
言外之意是,共情不了你的心情。
愤慨的杨辰安,故作颤抖的手指着郭勇,一脸痛心地欲要开口,一粒榛子咻地砸他脑门。杨辰安双手合十接过,而后一脸谄媚的走到赵循身侧躬身,试探性道:“殿下,咱们预备什么时辰出发,属下好去安排啊”
赵循悠悠端起茶杯,轻嗅茶香后又放下,“你若是着急回京见未婚妻,本王准予了。”
杨辰安一个回弹,正色道:“别介,谢殿下好意,属下不急”其实他还没想好怎么哄回未婚妻,先前是预备着带她去跑马的,可骏马没带回京城啊,普通的马儿可没法提起她的兴趣。杨辰安心里苦涩,离京前几天他去见她,随口夸了一句她头上别的石榴绢花好看,很衬她。接着她就甩脸生气了,几天下来没个好脸色,往日他离开京城去外地办差前都会收到精心准备的行囊干粮和护身符都没了。
斜对角的厢房门打开了,一个少女披着薄柿色的披风,半垂于脑后的青丝随风飘扬,娉婷袅娜的朝他们这个方向走近。杨辰安连忙收回视线,拱手,退回赵循身后。
庭院不大,饶是季云知刻意控制着步伐也很快地走到并在距离台阶约两三步停下,垂首行礼,“参见楚王殿下”
“姑娘客气了”男子姿态散漫地托着下巴,低沉发磁的嗓音响起,“昨夜受了本王牵连,险些将姑娘置于险地。”
是险些吗?命都快没了!
“实在过意不去。”
不敢当,劳驾您离远点!
“不知姑娘此番上京探亲!住在何处,本王好备下厚礼聊表心意”
“.....?”
季云知有些茫然的抬头,这又是哪一出啊,送什么礼啊。
先前季云知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认出她了,毕竟季彦诚身为陛下亲信,又是身有爵位的重臣,身为其女儿的云知还是个有封号的县主,自幼出入宫廷,同皇子公主打交道。虽然不是很想承认那段过往,但云知幼时还同这位楚王殿下一起放过风筝,尽管过程不是很美妙。不过没认出也情有可原,季云知在孩童时期,尤其是双亲出事后,甚少出席京城各府的宴会,也许除了关系亲近些的,也没多少人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简而言之,认得出是最好不过了,免得费一番口舌。没认出也行,身份还是要表明的,这是礼数问题。倘若真等到回京后遇见,那场面未免太过尴尬了,万一这位还是个脾性大的,非要治她一个藐视皇子,季云知还真逃不掉。
思及此,她默默深吸一口气,维持脸上的淡然自若,再行一礼,“殿下容禀,臣女出身辅国公府,家兄时任鄂州刺史。因义母庆阳长公主的缘故,有幸获封永嘉县主。这是昨日并未说完的,也并非有意隐瞒,还请殿下恕罪。”
实际上昨天对于身份的含糊其辞是出于安全的考量。在对方率先丢出的一个模糊的身份时,云知这边也不算隐瞒,季家确实是江南西道寿州人士,只是从云知祖父那辈起就长居京都。至于探亲一说,阔别多年,此次回京少不得要一一拜访外祖家和姑母家,这也算不得作假啊。所以,确实不是有意隐瞒的。
片刻的寂静,只有风吹树枝的簌簌声。
季云知抬眼看过去,又是这种带着探究的端详,没有恶意的揣度,没有欲望的投射。有的只是温和缱绻,带着痛惜?锐利浓烈的脸上糅杂着别样的神色,令人移不开眼。
乍然面对这样的眼神,云知有些怔愣,话到口边却凝滞住。
顷刻间,赵循的眼眸又恢复惯有的淡漠,半是玩笑道:“永嘉县主这是把本王当成别有用心的登徒子,还是打家劫舍的匪徒。”
“殿下言重了。”
季云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思忖着如何体面的把话给堵回去。
赵循起身撩撩衣袍,背着手半探出身子,戏谑道,“收拾一下,本王亲自护送永嘉县主回京,以证清白!”在清白二字刻意的拉长尾调。这番姿态,这种腔调,杨辰安在背后看得龇牙摇头,眼神来回巡视。
主子一声令下,忠诚的杨辰安立马执行,三两步蹦下台阶,经过季云知身边还不忘作揖礼。
“姑娘,我们…”待楚王主仆几人走后,晴雪上前扶着季云知的手臂,试探性开口却不知从何讲起。
“回吧,全天下最贵的护卫呢。本县主回京的排场可真够大的。”季云知眉梢微挑,嘴角噙着顶温柔的笑。
道观门口,重新整装好的队伍。
季云知被搀扶着上马车前,意味不明的扫了一眼队伍前面,俯身给马儿喂饴糖的赵循。那匹马似乎很满意的昂起头喷鼻息,前蹄在原地跳起,赵循唇角弯弯,在晨光的照耀下,像蒙了一层金黄的薄纱,连发丝都透着矜贵。
临出发时,看着出来相送的老道长,季云知让蒋忠廉捐了一百两银子,并告诉他这是上香祈愿添的香油钱,莫要推辞了。考虑到一老一小的不便之处,蒋忠廉还悄悄地留下一些米面,让人给劈了一墙角的柴木。
马蹄哒哒,这下是真的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