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染,天色渐红。
曾经照亮万物的夕阳正缓缓隐没在西山背后,流淌着绯红与琥珀般的余晖,将天空映染成华美的绯红。大地也随之披上了一层绯色,仿若与苍穹相映成辉。而此时,这片染血的土地上,伫立着一位男子。
他沉默地立于这片红色的大地之上,抬首凝望苍穹。大地上,他的身影肃然如山,而天地间,他被称作“天绯魔帝”。
自他踏入江湖不过五载,“天绯魔帝”之名便震惊四方。至第七年,他成了江湖众人的公敌。第八年,他加入魔教,并成为千年来首位非教中出身的教主。这一名字,从此成了神话,成了传说。
有些人称他为嗜血狂徒,有些人则视他为逆天改命的英雄。他出身卑微,命运坎坷,却凭一己之力登上了权力的巅峰。
而如今,天绯魔帝孤身立于这片绯红染血的土地,骄傲地望向苍穹。只是,骄傲二字,恐怕难以形容他此刻的状态——不,这个词显然不合适。此时,他全身满是裂痕,鲜血汩汩而流,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
滴答——
血珠缓缓滑落,滴在穿透他腹部的剑刃上。那剑,名为“天青殇”,乃是魔教代代相传的珍宝之剑。即便是素来淡泊财物的天绯魔帝,也对这把剑颇有了解——毕竟这正是他登上教主之位后亲自赏赐给忠臣之剑。
他静静地低头凝视天青殇的剑锋。原本幽蓝的剑身此刻被他的鲜血染成了绯红。然而,是什么缘故,令这把剑此刻刺入了他的身体?
更何况,这并不是唯一刺穿他身躯的兵刃。
穿透他右肩、刺出腰际的长矛,名为“深渊炎”,其主人乃是九魔之一的鬼魔;刺入他右腿的剑“太平者”,其主是当世武当掌门太极子;另有“寒影”刺入他背部,出自南宫氏族的南宫炯之手;而戳入他丹田的“扭曲毁灭”,乃是四大帮之一的血邪宫主莫掌公之物。最后,一柄匕首“银牙”刺入他左足,属于忠诚于皇室的暗影小队队长。
天绯魔帝就此被帝国、九大门派、五大家族、四大帮会等江湖主宰者的兵刃所钉在血红的土地上。
其中一人注视着他,那正是天青殇的现任主人,世人称其为“蓝魔”。在天绯魔帝未成为教主前,他便以“绯魔”之名游历江湖。而蓝魔郭越便是从那时起追随在他左右,被世人称为魔教的第二号人物。
郭越静静地注视着重伤的天绯魔帝,即便是盲人也能看出他命悬一线。六把兵器贯穿他的躯体,每一处伤口都足以致命。而更要命的是,江湖的顶尖高手们正环伺在侧,强如他者又能如何?尤其是如今他还中了毒,哪怕有仙人相救,怕是也无回天之术。
然而,蓝魔不敢放松分毫。相反,他的眼中渐渐露出恐惧之色。
“竟如此顽强……”郭越低声叹息。
为了这次袭击,二十九位江湖顶尖高手汇聚于此,这些绝世高手本该足以镇压他。然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蓝魔甚至提前动用唐门的无形毒与五毒门的天杀毒药暗算天绯魔帝,而这才是最终结果。
二十九位高手合力袭击一人。如今,站立的仅剩九人,十九人倒地生死未卜,而一位勉强单足而立。
郭越怔怔地望着那些倒地的同伴,心中后悔莫及。他原本以为,这九魔之力已足以剿灭天绯魔帝,然而这场突袭却逼出了他所不曾料想的恐怖力量。
天绯魔帝抬头直视郭越,两人视线相接之时,蓝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郭越发觉失态,却毫不觉羞耻——人面对猛兽,又有何耻辱可言?
他颤声道:“原来……你竟还隐藏了如此手段。”
天绯魔帝沉默片刻,方缓缓开口:“你们……做完了吗?”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天际,令人心头发寒。
一片死寂中,无人敢再出手,皆因方才的场面仍在心头震荡。终南掌门曾气势汹汹地上前,顷刻间却被一掌震碎头骨;鬼魔长矛贯体,尸骨无存;太极子贪求阴阳奥义,腹被一剑劈成两半;南宫炯自称剑皇,终在真正的皇者前自愧不如;暗影队长沉眠在永恒黑暗中……
所有代价,竟只是给魔帝留下数道伤痕。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剩余者皆不愿贸然送死。
蓝魔轻声道:“若你有心,江湖早已是你的了……”
这话并非妄言,若天绯魔帝真心欲统一江湖,有九魔护持,何惧一切?
“即便你无意问鼎江湖,只需安享帝位……若不是……若不是你竟要将修行之法传授予普通弟子!”蓝魔的声音中蕴藏着恨意,也带着深深的哀叹。
天绯魔帝淡淡回应道:“原来,这就是你背叛的理由?”
“主上,您的风采太盛,世人皆不愿再见一人如此高高在上,”蓝魔低沉道。
自登上魔教之巅,天绯魔帝便曾宣告于江湖:
——“我之修行之法,愿授天下有志者。”
此言一出,江湖大乱,九魔皆劝,十大门派与五大家族甚至遣使求请,但他视若无睹,执意行之。
如此一来,便促成了今日的局面。
蓝魔哀叹一声,语气中含着苦涩:“主上,您太高傲了。即使是我们这些追随者,也无法承受您的光芒。天下有谁愿意让他人超脱?”
天绯魔帝沉默,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正是少林寺方丈慧仁大师。老僧皱纹密布的脸颤动微微,似在回应着某种无形的重量。
天绯魔帝淡淡地问:“慧仁大师,你也是如此认为吗?”
慧仁大师合十双手,低声念诵:“阿弥陀佛。施主之举,是无私之大德,正合佛门无私之心。”他声音微微发颤,“只是……施主,世间暗流汹涌,若将此修行之法任意传授,势必为邪道之徒所用,酿成无数灾祸。老僧不得不考虑其后果。”
天绯魔帝冷冷道:“真是卑微的借口。”
“……”
“无论你们编织出怎样的理由,不过是不愿放弃那一点点权柄罢了。”他的言辞宛如利刃,刺入每一个人的心中。
蓝魔摇头道:“不论如何,主上,您确实越界了……这也是今日您必死的原因。”
天绯魔帝听罢,微微一笑,却未再言语。他缓缓抬头望向天际。黄昏的余晖渐渐退去,夜幕即将降临,黑暗笼罩苍穹,如同深渊般无边无际。
“既然如此,何不速战速决?”他语气平静,仿佛超然于生死之外,“夜色将至,我一向不喜夜晚的阴沉。”
蓝魔看向其他人,试图寻求支援,然而他们纷纷回避了他的目光。无人愿意再出手,即便敌人已奄奄一息,但方才的惨剧依旧历历在目,让人心生畏惧。
“我竟会相信这些人……”蓝魔咬紧牙关。他明知此局是自己策划,却在看到这些“盟友”怯步之时,不由心生悔意。他原本指望他们齐心协力,却在此刻发现,自己只能独自一人面对这最后的抉择。
“主上,即便您再如何自持淡泊,也难道不惧怕死亡吗?”他言语颤抖,带着一丝自嘲。
然而,天绯魔帝的回应却出人意料:“我,害怕死亡?”
他幽幽地问:“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
蓝魔嘲笑道:“谁能知晓死亡为何物?”
天绯魔帝微微摇头:“死亡,并非可畏之事。”
“……”
“可畏的,是死亡之后之事。”
这番话虽平淡无奇,然而蓝魔却无从嘲弄。天绯魔帝的言辞与语气仿佛暗示着,他对于死亡知之甚多,远超常人之所能及。
他缓缓道:“我并不畏惧死亡。且,我在此处停驻,也并非因畏惧之故。”
蓝魔下意识地问:“……那又是什么?”
就在此时,天绯魔帝唇间勾出一抹极浅的笑意,隐约透着一丝森冷。他的身影忽然从原地消失,瞬间出现在蓝魔身前,那抹笑意如同死神的微笑,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抓住!”
蓝魔的喉咙被牢牢扼住。天绯魔帝轻而易举地制住了他,将他拉近至自己身旁,仿佛在耳边低语般低声道:“你知道的,不是吗?”
蓝魔全身颤抖。他如何能不知?
他怎能不知自己昔日之主为何号称“绯魔”?他怎能不知,这位外来者何以能够登顶魔教,立于巅峰之上,令无数强者为之胆寒?
蓝魔比任何人都更为清楚此人真正的力量与威严。
天绯魔帝低声喃喃道:“我从不忘记仇恨。”
缓缓地,他举起左手,将嵌在腹部的“天青殇”一点一点拔出。刀锋与肌肉摩擦的声音如同刺耳的音律,令人寒意顿生。
“这把剑,曾经是我赐予你的。”天绯魔帝凝视着蓝魔,目光冷酷而锋利。“现在……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他缓缓地,将天青殇刺入蓝魔的胸膛。那剑锋缓慢地穿透肌肤,蓝魔的身躯抽搐不已,痛苦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蓝魔勉强抬头,与天绯魔帝对视。后者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至少,你该明白——背叛我的下场。”
忽然,蓝魔口中涌出一股鲜血。天绯魔帝冷冷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蓝魔努力想说些什么,但意识渐渐模糊。最终,他的头无力地垂下,气绝而亡。
天绯魔帝静静地凝视着昔日忠臣的尸体,缓缓地将其放在地上。他低头闭上了蓝魔的双眼。尽管此人曾背叛他,但他仍然陪伴了自己数十载岁月,名义上依旧是自己的追随者。
他抬头再次仰望天际,夕阳已经完全隐去,夜幕下的苍穹已然繁星点点。星河璀璨,仿佛触手可及,然而在他眼中,那黑暗的夜空始终令人怅然若失。
“这是……我的最后一眼吗?”
天绯魔帝轻轻闭上双眼,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就在这片血染的平原上,天绯魔帝孤身屹立,面朝星河,带着微笑,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阿弥陀佛。”只有慧仁大师的佛号在静寂的天地间回响,伴随着这江湖寂静的哀愁,送走了这位盖世英雄。
天绯魔帝,终究魂归天际。
嘟——嘟——嘟——
医院急诊室的警报声骤然响起,一辆救护车疾驰而入,医护人员们迅速跑向担架。担架上的病人正被抬下,急救人员喊道:“车祸伤者!”
“意识清醒吗?”
“半昏迷状态!血压92/58,脉搏115!”
“外部出血情况?”
急救医生们迅速检查病人的状态,喊道:“血压太低,可能有内出血!立刻安排CT!”
急促的呼喊、匆忙的脚步声、救护车的鸣笛声仿佛从远处传来……这些声音在他的耳中回荡,逐渐唤醒了他的意识。
模糊的视野中,光芒在飞速掠过。长长的灯光从他眼前闪过,他缓缓地转动视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色的医生袍,紧接着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神色焦急。在他旁边是一位穿着绿色上衣的护士,身后是各种金属制的医疗器具。这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
“……我,回来了。”
那位青年——天绯魔帝,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我,回来了。”
一抹笑意浮现在他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