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晴雯磨墨等宝玉写字,秦钟上学引众人新事

他们三人披上斗篷,道了扰,一径回至贾母房中。

贾母尚未用晚饭,知是薛姨妈处来,更加喜欢。

说了一会子话,宝玉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只见笔墨在案。

晴雯先接出来,笑道:“好阿,叫我可研了墨,早起高兴,只写了三个字,扔下笔就走了,哄我等了这一天。快来给我写完了这些墨才算呢。”

宝玉方想起早起的事来,因笑道:“我写的那三个字在哪里?”

晴雯笑道:“这个人可醉了?你头里过那府里去,嘱咐我贴在门斗儿上的。我恐怕别人贴坏了,亲自爬高上梯,贴了半天,这会子还冻得手僵着呢!”

宝玉笑道:“我忘了。你手冷,我替你焐着。”

便伸手拉着晴雯的手,同看门斗上新写的三个字。

一时黛玉来了,宝玉笑道:“好妹妹,你别撒谎,你看这三个字哪一个好?”

黛玉仰头看见是“绛芸轩”三字,笑道:“个个都好,怎么写的这样好了!明儿也替我写个匾。”

宝玉笑道:“你又哄我了。”

说着又问:“袭人姐姐呢?”

晴雯向里间炕上努嘴儿。

宝玉看时,见袭人和衣睡着。

宝玉笑道:“好阿,这么早就睡了。”

又问晴雯道:“今儿我那边吃早饭,有一碟子豆腐皮儿的包子。我想着你爱吃,和珍大奶奶要了,只说我晚上吃,叫人送来的。你可见了没有?”

晴雯道:“那真是谢谢你,一送来我就知道是我的。偏才吃了饭,就搁在那里。后来李奶奶来了看见,说,宝玉未必吃了,拿去给我孙子吃吧。就叫人送了家去了。”

正说着,茜雪捧上茶来。

宝玉还让:“林妹妹喝茶。”

众人笑道:“林妹妹早走了,还让呢。”

宝玉吃了半盏,忽又想起早晨的茶来,问茜雪道:“早起沏了碗枫露茶,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方才出色,这会子怎么又斟上这个茶来?”

茜雪道:“我原留着来着,那会子李奶奶来了,喝了去了。”

宝玉听了,沉默的呼出一口气,他转转手里的茶杯,和茜雪道:“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你们也都记着,以后这李奶奶,亦或是旁人,凡要动了我要的东西,都不许他动,倘若他执意要动,也别说什么,直接拦着他,遣人扣住带去找凤姐姐,辞了他也就完了。我母亲和凤姐姐那边,我都让袭人姐姐去,先给说声。”

“是,”茜雪答应。

“我这都睡下了,还给我安排活儿。”袭人笑着,

“这宝二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裁断了,我想着,等明日,也都和老祖宗说声,这园子里头,也都提前告知一声儿,免得人家到头来有说的。”

“这样也好。”宝玉说。

从前,宝玉的“通灵宝玉”,袭人都是用绢子包好,塞在褥子底下,用暖炉焐热,恐怕次日带时,冰了他的脖子。

后来,自从林姑娘和存息哥儿来了,合府上下,都像是祛了魅一样,也无人问这“通灵宝玉”的事情了。连贾母也不嚷嚷着让他带了这玉了。

也就无人问津。

甚至,连那供奉的给庙里的月例银子,也逐渐递减,最近还有声音放出来说,府里再不拜什么,各个庙啊庵啊的,都岌岌可危。尤其是依傍着贾家的香火钱谋生的,都准备转行,从事生产。

待宝玉睡去,

袭人凝视着冰冷暗淡的“通灵宝玉”,好像是洞悉了什么超出她认知的东西,默默的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次日醒来,就有人回:“那边小蓉大爷带了秦钟来拜。”

宝玉忙接出去,领了拜见贾母。

贾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堪陪宝玉读书,心中十分喜欢,便留茶留饭,又叫人带去见王夫人等。

众人因爱秦氏,见了秦钟是这样的人品,也都欢喜,临去时,都有表礼。

贾母也赏赐了一些,又嘱咐他道:“你家住的远,或一时冷热不便,只管住在我们这里。只和你宝二叔和存息叔在一处,别跟着那些不长进的东西们学。”

秦钟一一的答应,回家禀知他父亲。

他父亲秦业现在营膳司郎中,年近七旬,夫人早亡,年至五旬时尚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下个女儿,小名叫作可儿,又起个官名叫做兼美。

长大时,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

秦业却于五十三岁上得了秦钟,今年十二岁了;因去岁业师回南,在家温习旧课,正要与贾亲家商议附往他家塾中去。可巧遇见宝玉这个机会,又知贾家塾中司塾的乃现今之老儒贾代儒,秦钟此去,可望学业进益,从此成名,因十分喜悦。\

只是宦囊羞涩,那边都是一双富贵眼睛:少了拿不出来。

因是儿子的终身大事所关,说不得东拼西凑,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两质见礼,带了秦钟到代儒家来拜见,然后听宝玉拣的好日子,一同入塾。

话说秦业父子专候贾家人来送上学之信,

原来宝玉、存息二人,也是盼望与秦钟相遇,遂择了后日一定上学,打发人送了信。到了这天,宝玉起来时,晴雯早已把书笔文物收拾停妥,见宝玉起来,只得服侍他梳洗。

宝玉见她闷闷的,问道:“好晴雯,你怎么又不喜欢了?难道怕我上学去,撂的你们冷清了不成?”

晴雯笑道:“这是哪儿里的话,念书是很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辈子了,终究怎么样呢?但只一件,只是念书的时候,想着念书,不念的时候儿想着家,总别一窝蜂儿的玩闹。碰不碰见老爷的,也不重要,只是你的心。心要向学,奋志要强,就没什么坏果子吃。那功课宁可少些,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这就是我的意思,你好歹体谅些。”

晴雯说一句,宝玉答应一句。

晴雯又道:“大毛儿衣服我也包好了,交给小子们去了。学里冷,好歹想着添换,比不得家里有人照顾。脚炉手炉也交出去了,你可逼着他们给你笼上。那一起懒贼,你不说他们乐得不动,白冻坏了你。”

宝玉道:“你放心,我自己都会调停的。你们也可别闷死在这屋里,常和林妹妹一处玩玩儿去才好。”

(此后,晴雯倒是真的经常和林妹妹一起玩耍。)

说着,俱已穿戴齐备,晴雯催他去见贾母、贾政、王夫人。

宝玉又嘱咐了晴雯、袭人、麝月几句,方出来见贾母。

贾母也不免有几句嘱咐的话。

然后去见王夫人,又出来到书房中见贾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