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省亲园初览之妙,亭台题咏之雅韵才情

众人刚行至园门处,便见贾珍带着诸多执事人恭敬地在旁侍立。贾政抬了抬手,吩咐道:“你且把园门关上,我们先瞧瞧外面,再进去不迟。”贾珍赶忙应下,命人依言将门关上。

贾政整了整衣冠,秉正身姿,细细打量起园门来。只见正门五间,那屋顶之上铺着铜瓦,呈现出泥鳅脊的样式,门栏窗格处,皆是精雕细琢的实心花样,却并无朱粉涂饰,尽显素雅,一色的水磨群墙,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往下看,白石台阶凿刻成西番莲花的模样,精致非常。再左右一望,雪白的粉墙之下,是用虎皮石砌成的纹理,搭配得恰到好处,丝毫没有落入富丽俗套之中,贾政见了,心中自是欢喜,遂命人开门。

众人进得门来,却见眼前有一带翠嶂横挡在门前,犹如一道天然的屏障。众清客见状,纷纷赞道:“好山,好山啊!”贾政微微点头,说道:“若没了这一山阻隔,一进来园中所有景致便全都映入眼中,那还有什么趣味可言呢?”众人皆点头称是,附和道:“确实如此,这般布置,非是胸中大有丘壑之人,哪能想得到此处妙处呀。”

说罢,众人再往前望去,只见那白石嶙峋,形态各异,其上苔藓斑驳,藤萝掩映之中,微微露出一条羊肠小径来。这些山石并非刻意雕琢而成的凡俗之物,乃是命那简朴素雅、懂自然之趣的匠人,精心挑选的自然山石堆砌而成。贾政看罢,兴致盎然地说道:“我们就顺着这条小径游览过去,待回来时再从另一边出去,如此,方能将这园中的景致遍览无余。”言罢,便率先沿着小径前行,众人也赶忙跟上,满心期待着这园中的别样风光,仿佛即将踏入的是一处世外桃源,处处藏着惊喜与诗意。

言罢,贾政便命贾珍在前面引路导览,自己则伸手扶了宝玉,一行人逶迤着走进山口。正走着,众人抬头忽见山上有一块镜面白石,那模样,正是个迎面留题的绝佳之处。

贾政回头,脸上带着笑意,朝众人问道:“诸公请看,此处题以何名才最为精妙呀?”众人听闻,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个说该题“叠翠”二字,觉得恰好能体现此处山峦层叠、翠意盎然之态;那个讲应题“锦嶂”二字,寓意这山如锦绣般的屏障,美观又大气;还有人提议“赛香炉”,想着能与那闻名的庐山香炉峰相媲美;更有人说出“小终南”,好似这园中景致有着终南山般的清幽韵味。各种名目,足有几十个之多。

其实呀,众清客心里早就明白贾政此番是要试试宝玉的才情,所以故意只把些俗套的名字拿出来敷衍一番。宝玉心里又何尝不知父亲的用意呢,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等着贾政发问。

果然,贾政听了众人所言后,回头便让宝玉来拟题。宝玉恭敬地行了一礼,不慌不忙地说道:“常听古人讲,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况且此处并非主山正景,原本也没什么特别值得大书特书的,不过是入园探景的一个前奏、一个铺垫罢了。依我看,莫如就直书古人那句‘曲径通幽处’,用这旧句在此处,反倒显得大方得体。”

众人听了,纷纷赞道:“是极,是极呀!二世兄天分高,才情远,可不似我们这般读迂腐了书的。”贾政嘴上虽笑着说道:“切莫过奖他,他不过是年纪小,拿些意气用事的想法来充数,博大家一乐罢了。”可那眼神里,却隐隐透着几分对宝玉的赞许,说完便又带着众人继续向前,准备再寻几处景致,让宝玉接着展露展露才情呢。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进入石洞。只见洞内佳木葱茏繁茂,奇花绚烂多姿,一股清澈的水流,从花木幽深之处奔腾而出,泻于石缝之下。再往前行进数步,地势渐向北边变得平坦宽阔起来,两边巍峨的飞楼插空而起,皆隐匿于山坳树林之间,若隐若现,恰似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众人俯身向下看去,但见那清澈的溪水如美玉倾泻,石磴高高耸起,直插云霄,白色的石头作为栏杆,环绕着池沼。池沼之上有一座石桥,桥有三拱,桥上建有一座亭子。贾政与众人走到亭内坐下,环顾四周,兴致颇高,便问众人:“诸公以为该给此亭题个什么名字呢?”

众人思索片刻,便有人说道:“当日欧阳公在《醉翁亭记》中写道‘有亭翼然’,依我看,就取名为‘翼然’便罢了。”贾政听后,微笑着摇摇头说:“‘翼然’虽好,但此亭乃是依水而建,题字还需偏于水意才更为妥帖。依我之拙见,欧阳公文中还有‘泻于两峰之间’一句,不妨就用他这个‘泻’字。”旁边一位清客立刻应和道:“是极,是极,用‘泻玉’二字,甚是精妙啊!”贾政捻着胡须,微微点头,寻思片刻后,转头对宝玉说:“你也来拟一个吧。”

宝玉恭敬地回道:“老爷方才所说的已是极好。只是如今细细追究起来,似乎当日欧阳公题‘酿泉’用‘泻’字是妥当的,但今日此泉若也用‘泻’字,就不太合适了。况且此处乃是省亲别墅,题字应当依据应制之体,用‘泻’字等显得有些粗陋不雅。恳请容我再拟一个更为含蓄雅致的。”贾政笑着问众人:“诸公觉得他这番言论如何?方才众人编新,他说不如述古,如今我们述古,他又说粗陋不妥,那就听听他的想法吧。”

宝玉略作思索,便从容说道:“依我看,用‘泻玉’二字不如‘沁芳’二字,岂不更新颖雅致?”贾政听后,捻须不语,只是微微点头。众人见状,都赶忙迎合称赞道:“宝二爷才情果然不凡啊!”贾政这才开口道:“匾上二字算是有了,宝玉,你再做一副七言对联来。”

宝玉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灵机一动,随即念道:“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众人听后,皆赞叹不已,纷纷夸赞宝玉才思敏捷、文采斐然。贾政虽未多言,但那眼神中也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与赞赏,仿佛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宝玉身上闪耀的才情之光,也对这省亲别墅的景致题咏多了几分期待,而宝玉则在众人的称赞声中,越发自信从容,准备迎接接下来更多的考验与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