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见到皇帝突然驾到,坤宁宫的侍女立刻迎接朱厚熜到正堂:“陛下稍等,奴婢这就去禀告太后娘娘。”
半个时辰后,一位贵妇人在一排侍女的簇拥下缓步而来。
见状,朱厚熜立即迎到前面:“伯母在上,侄儿厚熜问安了。”
张太后皮笑肉不笑,但还是轻轻点了一下头,说道:“坐吧。”
话音刚落,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你母亲近来可好?”
听到张太后这么一问,朱厚熜略显悲伤地回答道:“家母身体还算安康。”
“只是......如今我母子二人异地分离,相隔甚远,厚熜深感愧疚,恐怕往后难以在母亲跟前尽孝了......”
皇帝话音一落,张太后整个人不禁微微一怔,旋即精致的面容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之色。
待朱厚熜稳稳坐下之后,张太后先是吩咐身旁的侍女去给皇帝奉茶,随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哀家听闻,你在奉天殿与诸位大臣发生了激烈争执?”
朱厚熜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接着用余光淡淡地扫了一圈周围站立的侍女。
张太后心领神会,当即挥挥手对那些侍女们下令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待一众侍女鱼贯而出、房间内只剩下两人之时,朱厚熜这才压低声音,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向张太后讲述了一番。
讲到最后,他愤愤不平地说道:“杨廷和那老儿所言根本就是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张太后听了,眉头一皱,旋即缓缓说道:“杨阁老好歹也是四朝元老了,昔日又是深得孝宗皇帝信任……”
说到此处,她停顿了一下:“皇帝,你不应该这般直呼其名,叫人听去了不好。以后,还是叫人介夫才是啊。”
姐夫?!
听到这二字,朱厚熜差点把咽到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
而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介夫”二字是杨廷和这老鸟的字……
朱厚熜微微皱起眉头,并没有接过话茬。
听这位伯母的语气,不难察觉到她对于杨廷和怀有相当程度的敬重之意。
“好深的水……”朱厚熜暗自思忖。
刚才,他不过是随意地试探了一下而已,没想到其中隐藏的诸多门道竟然就这样如抽丝剥茧般一一浮现在眼前。
张太后身为后宫之主,统领六宫事务,其权威性自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她终究也只是个久居深宫后院的妇道人家罢了。
尽管身为后宫话事人,但恐怕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沦为了内阁手中的一把利刃了吧……
而这一点,或许就连她自己本人都未曾有所察觉!
否则的话,在堂兄朱厚照驾崩之前,为什么不给他过继一个孩子以延续皇家血脉?
居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一脉就此断绝子嗣传承!
还是说她看出了其中的猫腻?故而装聋作哑......
……
眼看着天色渐暗,而且试探的目的已然达成,朱厚熜寻了个由头,便折返乾清宫。
可是,张太后却热忱挽留,欲留他共赴晚膳。
朱厚熜心中实有万千不愿!
他不敢留下来。
毕竟,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的晚餐啊?
若是一个不慎中毒殒命,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明朝皇帝易溶于药……他可是记忆犹新呢。
原身的爷爷宪宗皇帝和伯父孝宗皇帝可是被太医送走的。
这偌大的紫禁城里,能令朱厚熜真正信任者,实乃寥寥。
除却那些自安陆随他而来的心腹黄锦等人以外,就是相识多年、情同手足的挚友陆炳。
其余的人在他看来皆是充满未知与变数……
一念及此,朱厚熜匆匆辞别张太后,疾行赶回乾清宫。
甫一入寝宫,他连衣衫都未及褪去,整个人仿若一滩烂泥般直挺挺扑倒于床榻之上,倒头就睡。
片刻后,便鼾声大作,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
朱厚熜习惯性地伸手往床头四周摸来摸去,终是一无所获。
半晌后,他才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时代,还没有手机呢……
正当朱厚熜暗自懊恼之际,只见数名侍女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样子甚是拘谨,轻声细语地言道:“陛下,时辰已至,您该起身用膳了。”
朱厚熜看着她们这般样子,莫名一笑:“莫非我也梦中好杀人吗?”
更衣之后,接下来便是用早膳的时候。
不得不说,身为一国之君,皇帝的早餐,还真是丰盛至极,各种佳肴应有尽有。
虽然,朱厚照那个哥们还没有入土为安,但是宫廷生活,依旧井然有序。
“如此美食,不可辜负!”要不是身旁侍者众多,朱厚熜早就如饿虎般扑食,大快朵颐了。
14岁的年纪,正是处在生长发育的关键期,对营养的需求甚是旺盛。
现在不吃,什么时候才吃啊?
难道要像老哥朱厚照一样,躺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吃贡品吗……
正当朱厚熜尽享美食之际,一道特别的菜肴,引起了他的注意。
浅浅尝了一口,眉头忽地紧蹙,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疑:“甜食???”
吃太多甜食可不好,尤其是在没有牙膏的年代。
原身的孙子万历就是喜欢吃甜食,所以才满口的蛀牙……
一念及此,朱厚熜毫不犹豫地叫来侍女,吩咐道:“告诉黄大伴及御膳房,日后,不要再上这等甜食。朕不太喜欢。”
吃到一半的时候,黄锦步入殿内,沉声道:“陛下,陆炳陆大人到了。”
“嘿嘿,陆炳这小子这么想进步?我还没上班呢,他倒是先过来了。”朱厚熜笑意盎然,看向黄锦:“快点叫他进来。”
片刻后,陆炳自殿外徐步而入,见到朱厚熜后,即刻躬身施礼:“圣躬安?”
“朕躬安。”朱厚熜颔首微笑,缓声道:“坐下,一起吃吧。”
“这……实非妥当。”陆炳面露惶恐之色。
“莫要推辞!你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哥叫你吃,你便吃就是了。莫非,你怀疑哥在酒菜中下毒不成?”朱厚熜罕有的流露出一丝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