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百五王振

时间回到土木堡之前

秋意渐浓,骤冷的天气冻得田里的麦秆叶子微微染上了些干枯的黄,这是即将收获的麦田。边关却是没有一点点丰收的喜悦,大同、宣府的城墙内外暗流涌动,骤然变冷的天气决定了今年寒冬又会冻死不少人,互市因为国舅爷那没本儿的买卖黄了摊子,也先的骑兵就注定了会南下劫掠过冬的物资,一群磨刀霍霍的骑兵远比赶着牛羊的牧民难说话多了。万幸皇帝陛下要效仿祖宗父辈御驾亲征,带了二十万大军,兵部的老爷们总归是有些真东西的。

大军行营中,皇帝朱祁镇眉头微皱,凝视着御案上摊开的北征地图,兵部拟定的出兵路线蜿蜒曲折,标记着通往北方边境的战略要道。而一旁的大太监王振,眼神闪烁,心怀鬼胎,正谋划着一场足以改变大明命运的蛊惑之行。

王振迈着小碎步凑上前,轻声说道:“陛下,此次亲征,当是陛下彰显天威、震慑外敌之举。老奴听闻山西风光旖旎,且陛下久居深宫,不妨绕道山西,也让沿途百姓得以瞻仰圣颜,此乃一举多得之事。”

朱祁镇微微抬起头,面露犹豫之色:“朕此次出征,旨在讨伐瓦剌,绕道山西恐延误战机,况且此非兵部所定之路径,是否有些不妥?”

王振见皇帝并未一口回绝,赶忙进一步蛊惑道:“陛下圣明,然老奴以为,大军出征,所到之处皆为大明疆土,陛下巡幸山西,既能鼓舞山西百姓忠君爱国之心,又可让将士们知晓陛下体恤民情,此于军心士气大有裨益。且瓦剌小丑,听闻陛下亲征,必定胆寒,些许时日之差,不足为惧。”说罢,王振偷偷观察皇帝的神色,见朱祁镇眼神中已有动摇之意,便继续滔滔不绝。

“陛下,老奴家乡就在山西大同府蔚州,陛下若驾临,必是蓬荜生辉。家乡父老听闻陛下亲临,定会感恩戴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陛下之仁德,将传颂于三晋大地,此亦为陛下青史留名之佳话。”王振言辞恳切,眼中似有泪光闪烁,朱祁镇被其言语所触动,心中渐渐偏向了王振的提议。

北征的大军,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上扎下行营,连绵的营帐似一片白色的海洋,在猎猎秋风中起伏摇曳,仿若随时都会被这肃杀的秋意所吞没。天空中,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地堆积着,犹如大军此刻沉重的使命与未知的命运,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营寨里,士兵们面容冷峻,行色匆匆,或在营帐间磨砺着寒光闪闪的兵器,金属摩擦声交织一片;或在搬运粮草,沉重的粮袋压弯了他们的脊背,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弥漫。

太监喜宁,负责行营中的一些后勤杂务。他身形瘦小却动作敏捷,在这略显杂乱的营地里如一只灵活的老鼠,常穿梭于各营帐之间。他那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总是对营中的各种动静格外留意,似是能从这看似平常的表象中嗅出不寻常的气息。这日,他正前往军备营帐清点物资,路过主帅大帐时,呼啸的秋风卷着沙石,打在营帐上沙沙作响,似是要将那帐内的秘密也一并裹挟而去。就在这时,他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出于好奇与本能的警觉,他停下了脚步。

“陛下,此次亲征,绕道山西蔚州,方显陛下之威,且老奴家乡就在蔚州,陛下驾临,必是荣耀万分。”这是大太监王振那辨识度极高的声音,那语调中的谄媚与自负,仿佛能穿透营帐,在这秋风中回荡。

朱祁镇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却又被这风声扯得有些破碎:“此非兵部所定路线,朕怕……”

“陛下勿忧,老奴已将诸事安排妥当,些许变更,无碍大局。”王振急忙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喜宁在帐外听得真切,心猛地一沉,仿若被这深秋的寒意直直刺入心底。他深知军事行动路线乃是经过精心谋划与部署的国家机密,王振如此蛊惑皇帝擅自更改,无疑是将这如林的营帐、这万千的将士,置于险地。他心中清楚,王振这个家伙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至于什么荣耀啊,百姓啊,还有这群丘八,在他眼里都是狗屁,远没有白花花的银子来得重要,锦衣不夜行,王振是万万不会放弃这次大出风头的好机会的,况且自己这次押运的金银没能跟上他的车驾,肯定被这家伙怀恨在心。此时,一阵狂风猛地刮过,吹得他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似是在催促他做出抉择。

待帐内的交谈声渐息,喜宁强作镇定,缓缓离开主帅大帐。他的脑子飞速运转,如同这风中的沙砾,无序却又充满力量。他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小小太监,若直接向皇帝告发,王振定会巧言令色反咬一口,自己绝无胜算。而若选择沉默,他又无法咽下这口气。思索再三,他决定将此事告知兵部尚书邝埜,或许唯有借助兵部的力量,才能扳倒王振,自己才有机会取而代之。

喜宁趁着营帐间人员往来频繁的混乱时机,匆匆朝着邝埜所在的营帐赶去。行至半路,突然听到一声喝问:“站住!何人如此鬼鬼祟祟?”原来是王振的亲信小太监赵安带着两名侍卫。喜宁心中一惊,但随即镇定下来,脸上堆满笑容,说道:“赵公公,您这是辛苦啦。咱家刚去军备营帐点完物资,这不,急着回去复命呢。”

赵安眯着眼,满脸狐疑:“点个物资你这么鬼鬼祟祟的?我看你神色不对,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喜宁心中暗叫不好,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靠近赵安,压低声音说:“赵公公,实不相瞒,咱家在军备营帐发现了些上好的皮货,本想着先悄悄来告诉您,让您挑了好的再上报呢。”

赵安一听有皮货,眼睛放光:“哦?真有此事?你可莫要骗我。”喜宁拍着胸脯保证:“咱家哪敢骗您呀,您对咱家向来照顾有加,有这好事自然先想着您。”赵安思索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行,你且先去吧,我一会儿便去看看。”喜宁连忙称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赶路。

终于,喜宁悄悄寻到邝埜所在的营帐。邝埜正在营帐中对着行军地图愁眉不展,那地图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凝重,仿佛是一幅描绘着生死存亡的画卷。听闻喜宁求见,且有要事相告,他心中疑惑,赶忙让喜宁入内。

喜宁进入营帐,当即跪地叩首,营帐内的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那略显苍白却又无比坚毅的面容:“尚书大人,小人喜宁,在军中负责后勤事务。今日偶然听闻王振蛊惑陛下,欲绕道山西蔚州出征,此事实为大患,特来告知大人。”

邝埜闻言,脸色骤变,霍然起身,带起一阵轻微的风,那风拂过地图的边角,似是惊扰了这营帐内紧张的空气:“你所言当真?此事关乎重大!”

喜宁抬头,目光坚定,无惧那晃动的烛光:“小人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大人,王振在陛下身边只手遮天,可如此妄为,大军定会陷入危险之中。”

邝埜在营帐中来回踱步,他的脚步似是踏在这大明的命运之弦上,每一步都沉重万分。他深知此事的棘手程度,王振深受皇帝宠信,要想改变皇帝的决定难如登天。但倘若依从王振的计划,大军在行军途中必将面临诸多困境,补给线拉长,那漫长的补给线就像一条脆弱的生命线,随时可能被截断;地形不熟,将士们将在那陌生的山川沟壑中迷失方向;遭遇敌军埋伏的风险剧增……后果不堪设想。

“你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于我?”邝埜目光犀利地盯着喜宁问道,那目光似能穿透他的灵魂。

喜宁苦笑,那笑容里满是无奈与决然:“大人,小人虽身份低微,但也知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小人在军中,见王振肆意妄为,实不忍大明因他而遭受劫难。况且,此事若成,王振必定更加张狂,小人在这军中亦不会有好日子过,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死一试,或能为大军寻得一线生机。”

邝埜看着眼前的喜宁,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敬佩。在这人人明哲保身的行营之中,像喜宁这般不顾自身安危、为了国家大义挺身而出的人,实在是难能可贵。

“你且起来说话。”邝埜微微抬手示意。“此事我已知晓,定会想办法阻止。只是王振在皇帝身边,我们行事必须极为谨慎。”

邝埜:“喜宁,你今日之举,功在社稷。我会尽快面圣,向陛下陈明利害。你且回营,暗中留意王振与皇帝的动静,若有变故,即刻来报。”

喜宁点头应下,随后悄悄退出邝埜的营帐,隐没在营帐之间。一路上,他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自己的行动能否改变局势,也不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何种命运。风渐渐停歇,可那空气中的紧张与肃杀之意,却愈发浓烈。

邝埜望着喜宁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他明白,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将是一场与王振的艰难较量。而这场较量的结果,不仅关乎此次出征的成败,更关乎大明的未来走向。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决定即刻求见皇帝,哪怕触怒龙颜,也要为大明的命运奋力一搏。

在这大军行营的喧嚣与紧张之中,喜宁的告密如同一束微弱却坚定的光,穿透重重阴霾,给即将陷入困境的大明军队带来了一丝转机的希望,而邝埜则带着这份希望,毅然迈向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