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还不是想,王爷你娇生惯养,突然光降到咱这大营里,教你睡杂草,你也睡不了,谁曾想给你换了被褥,还是没睡着。
咱这一生,活了二十八年,被褥睡过几次,可是掰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后来更是拜皇上所赐,干脆连饭也吃不上了!那该死的县吏还要来搜刮,老子一气之下拿叉草的钢叉捅死了他,就出来造反啦!”
袁时中只要是看见姓朱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立时又憨又阴阳的说道。
“你不知道,皇上自己吃的也不好,每日里劳累的很,也不爱女色,简朴的很,说起来他比咱俩也大不了几岁,你看看这天下糜烂成这样,你要是皇上,你睡得着吗?你能最多几天不思女色啊?”朱以海顺口说道。
“你跟狗皇帝是一家子,你说的倒有几分可信。
俺老袁就闹不明白啦,皇上跟你是什么亲戚关系啊?隔的远不?他这厮也着实不济,勤政的名声咱也多少听过,可是古往今来还没听说过,勤政能给勤的快亡国的!呸!”
说着袁时中满脸的轻视之意,朝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哈哈哈哈哈,我跟崇祯皇上?那可隔的远啦,早就出了五服了,搞不好连十服都出啦!
我俩是同一个祖宗,我祖宗和他祖宗的爹都是太祖皇帝,他祖宗本事大,靖难造反当了皇帝了,我祖宗却还是鲁王,只不过是太祖亲封的,瞧在祖宗的面子上,倒还维持着这个王爵。”
朱以海见袁时中实在是有意思,凡能做到义军领袖的,狡诈多智,自然是有的,可这份淳朴劲头倒也没丢,所以不妨肆无忌惮一点的打开天窗说亮话。
“所以皇上没把天下治好,你可不能怨在我头上。”
朱以海心里伸了伸舌头,这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被俞起蛟听见,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得见什么样的人就说什么样的话才行。
“哈哈哈哈,你撇的倒干净!我要是迁怒你,早就一刀将你宰了。
那你跟狗皇帝那厮隔的倒是远啊,既然他这么操劳还是当不好这个皇帝,不如让贤好了,我用手里这四万大军,保着你做皇帝如何?我瞧你的头脑比京师那个瞎忙活的,可清楚的多了!”
朱以海刚刚才想着袁时中不乏淳朴,这紧接着,就给他秀了一下狡诈。
朱以海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越说越不成话了!拥立我?就你手里这三四万义军,我前脚登基,天下转眼便要群起而攻之,后脚你我就死无葬身之地啦!”
袁时中纯粹只是为了吓唬一下眼前这王爷,不曾料到,他惊吓着站了起来说出的话,竟只是自己的兵力不足以支撑他称帝?!这小子还真想当皇帝呀?
“我今年二十二了,袁将军方才说你二十八了?长我六岁,嗯,咱们说点正经的事吧。这嵫阳城你看有几成把握可以守得住?”
朱以海就是有本事让与他相近的人都轻松起来,这时他却话锋一转说道。
“不足一成,咱是决心与此城共存亡了,不为你朱明江山,为得是不能教鞑子野人笑我中华无人!便是真无人啦,也会有咱的小袁营!
汉人之间杀来杀去的,没意思!鞑子真来了,我看无论是朝廷还是造反军,都躲的远远儿的,嘿嘿!就俺老袁巴巴的赶来送死。”袁时中收起那副狡诘的笑意,咬牙说道。
“下这决心可不容易,咱俩是所见略同,我看着这嵫阳城,也是守不住的!”
“所以你就要跑?”
“我只有到南京去才能做更要紧的事,一座城池决定不了什么,还是得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我也好奇,这流贼一路从长城打到鲁南,官军脓包便不去说他,李自成呢?
怎么建奴入寇六次,都看不见李自成出兵抗击一下鞑子的影子呢?”朱以海听出袁时中对造反那波的人也是很不满的,就顺便出言挑拨一下。
“前两个月李大哥和我都在开封,咱们掘开了黄河冲垮了开封城,淹死了几十万人,我瞧着实在没意思,又听说建奴打进来啦,就跟李大哥进言要一起来打鞑子,他执意不肯,非要先去陕西打巡抚孙传庭。
我听闻那孙老儿有点本事,本来嘛,一起对付鞑子才是汉人的正事,结果他不听,俺俩就起了争执,大吵了两架。
我领着我的小袁营独个来了,这会儿李大哥应该是已经进陕西了吧,他忙着打下长安城准备做皇帝啊,咱的志向可不如他!”
朱以海道:“哈哈哈哈,没事,他便当了皇帝,也做不长久,谁不打鞑子,谁就要吃鞑子的大亏,走着瞧吧。”
“那就不管他了,总之谁当了皇帝,对老百姓不好,老子就造他的反!”
袁时中对李自成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很不满,他却也不愿多谈李自成,居然是生硬的想转移话题道:“小王爷啊,你刚刚在营帐外面念的那句诗,我听着可难受的很,也是南宋的陆夫子做的?”
“对呀,这些诗啊词啊的,我最欣赏的也是陆放翁,他老人家活了八十五岁,出生的时候赶上国破家亡,一生都想的是恢复汉家河山,却没能如愿,他想做将军,却当了一辈子的书生。
与他有国仇家恨的金人,恰恰和今日的建奴是同一个祖宗,所以你学念他的词,倒很是适宜。”朱以海顺着他的话说了起来。
“所以袁大哥你呀,年龄不大,便已在乱世之中为一劲旅之首!能做的事,可比陆夫子要多的多啦!陆夫子毕竟只是个诗人,你该学一学本朝的一位英雄人物!”朱以海接着又道。
袁时中听这位高爵显的王爷竟在不经意间口称自己为大哥,一惊之后,对他的敌意也就消磨了大半,当下一笑道:“是谁呀?”
“我便说给你一首他做的诗,你听听好不好罢。「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朱以海朗声言道。
“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说的好啊!能做的出这诗,此人必定是个大英雄大豪杰!小王爷,这人是谁呀?你跟我说说,明日等把你送走了,我叫老秀才教教我他的诗!”
袁时中一听就被这诗给折服了,急于想知道他是谁。
“哈哈哈哈,你必定知道此人,你说说本朝抗击鞑子,谁的本事最大?”朱以海反问袁时中道。
“我看要数蓟辽督师洪承畴,洪大帅了罢,他跟咱们义军也接过仗,极是厉害,不过听说几年前打鞑子时战死了。”袁时中坐在榻上,仰头想了半晌道。
“洪承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错了错了!”朱以海没说出口的心道:“此人恐怕是天下第一大汉奸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