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卡门经过里奇·博格敞开的办公室门前，手里拿着一沓校样。

“嘿，卡门，”她听到博格近乎自言自语的嘟囔声，“你好吗？”

卡门后退两步，朝博格的办公室里瞥了一眼。博格是胜利漫画最资深的编辑，是曾经先后在查尔顿[1]、质优[2]以及DC工作的业界元老。他的年龄与卡莱尔相仿，可能还要年轻几岁。他性情随和、思维敏锐，与态度粗鲁又自大的卡莱尔形成鲜明对比。卡门在胜利漫画工作期间，与博格因对漫画共同的热爱而结缘。在卡门眼中，博格有一种上年纪的老伯一样的奇特魅力；但她也深知，博格书生气的外表下是对漫画艺术的强烈激情——尽管他对于那些受到粉丝驱动的关于漫画的细枝末节或许并不感兴趣。她对博格这一特质的欣赏，或许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里奇，我还好，”她边说边走进他的办公室，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你呢？”

里奇是卡莱尔从DC挖来的“大鱼”，而吸引里奇来投的条件之一便是他的办公室——面积比卡莱尔的办公室略小，从地面到屋顶堆满了各个时期的漫画。对于卡门来说，里奇的办公室就像一座博物馆，每次她走进去，一闻到旧书散发出的霉味就感到愉悦。不过她看得出，胜利漫画与博格的预想大相径庭。当初选择结束在DC编辑部的短暂工作时，博格以为胜利漫画的岗位将给予他一个塑造并指引一家业界小公司的机会。但实际上，他有几次稍微放下戒心时告诉卡门：“卡莱尔招我过来是为了让我干他不喜欢的那些事。”

其中就包括胜利漫画大部分编辑工作——枪毙未采用的点子、解聘自由职业雇员、催促拖稿的写手或者画师、审读非首刊或者重要转折点的脚本以及确保各期期刊准时上市。如果是里奇自己做决策，那么哪怕是这些细碎的工作他也一定甘之如饴——但让他违心地告诉别人他们的工作都是狗屎，就没那么好玩了。

“还行，还行，上班而已，”他干巴巴地笑了笑，“你那位英勇无畏的领导今天怎么样？”

卡门耸了耸肩。

“老样子，”她说，“我觉得属于黄色警戒状态。还是老一套那些牢骚——梅纳德啊，竞争对手啊，为什么他得不到应得的肯定啊——你懂的。”

博格把眼镜推到鼻梁上方。“可不是嘛，”他说，“不过说起来，我找你有别的事。”

她看着他打开一个桌子侧面的抽屉。

“又找到一本供你参阅。”他边说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漫画书，封面朝下递给了她。他每次都是如此——为了保持悬念。她觉得这个动作还挺可爱的。

每周他们都会找一个工作日抽出几分钟碰头，他会从他多年来作为从业者以及爱好者收藏的漫画书中选出一两本送给她。卡门非常享受从博格的藏书中借书这个过程，因为博格从未把它当作某种教育，或者一位老教授向年轻学生传道授业。他对她说话的方式仿佛一位同行旅人或是意气相投的漫画爱好者，与她一样热爱漫画以及这个行业。

她把那本漫画翻过来。原来是DC旗舰系列期刊《侦探漫画》的一期。封面是黑暗骑士跑下一段阴森的城堡台阶，一个女人居高临下地宣称：“要么获得永生……要么速速领死！”[3]

她发誓她见过这张封面，但这本漫画她肯定没有读过。尽管蝙蝠侠是她最早的漫画记忆，但她总是将这位义警的探险认为是理所当然。他和助手罗宾时刻保护着哥谭的街巷。只要她想，就总能找到他。尽管如此，这张封面还是有什么前所未见的新鲜之处吸引着她，激发了她的好奇。

“蝙蝠侠？太主流了吧，里奇。”她一边翻看着漫画，一边挑着眉说。这时她注意到了本期编著者名单——主笔是丹尼斯·奥尼尔，作画是尼尔·亚当斯。虽然她手中的这本漫画问世已近五年，但这两个名字仍然分量极重。奥尼尔新闻式的笔触与亚当斯现实主义风格的硬朗作画珠联璧合，他们创造出的故事总能将绿灯侠这样的传奇人物带入我们的现实生活，让他们所在的世界变得更加真实可信。她抬头看着里奇，后者浓密的髭须下露出微笑。“可为什么是这本呢？”

“我跟丹尼斯还有尼尔打过一些交道，”从不喜欢攀附名人抬高自己的博格说到这里有点尴尬，“尽管他们已非常优秀，作品备受读者喜爱，但我仍然感觉他们并没有得到足够的认可。他们的名作炙手可热。但其实我觉得，将来人们回看这些故事”——说着他指了指卡门手中的漫画——“会发现这些才是真正的佳作。我的意思是，在朱莉把他们招进来、组成搭档之前，蝙蝠侠还是一个在城里到处游荡、无忧无虑的乐天派。但丹尼斯和尼尔让他变成了一个黑暗的复仇者，变成了这个集歇洛克·福尔摩斯和超级英雄于一身、却又不乏一点超自然元素的可怕义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期漫画就是这一切的起点。真的非常出色。我知道你想学习漫画的技艺，甚至有朝一日创作你自己的作品。这本漫画可以告诉你该怎样做——以及如何才能做好。”

卡门微笑着，小心地合上漫画，放到那沓试印品的最上方。彩印的漫画让她想起还在工作时间。她扫了一眼手表。

“我该走了，里奇。”她边说边站起身，抱起了自己的东西。她感觉自己的脸红了。博格的礼物让她感到既惭愧又感激。“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我是说，我扫了一眼就知道我一定会喜欢的。感谢你想着我。”

“我很高兴你之前没看过这本，”博格说，“你是个专家了，卡门。这里能多一个像你这样的专家真是太好了。”

“我可不敢当。”她调皮地耸了耸肩说。她朝着博格堆得满满当当的书架示意了一下。“这些书我看一天都看不腻。我想这就是我的梦想吧。”

卡门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博格在业界多年积累下的这一摞摞书籍和漫画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每天其他时候都保持戒备心，可到了这间房间就放松了下来？她清楚，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博格，这个喜欢谈论漫画的和善前辈。他们之间的交往没有那么强的功利性。她不需要巴结他，这让卡门回想起一个更加单纯的时代——那时候，最大的问题便是她是否喜欢最新一期的《神秘之家》或者《展示橱》。她意识到，这给她带来的快慰无法量化。

博格清了清嗓子。

卡门转过头看了看他。“我想你的老板可能在召唤你了。”他说，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她想，或许他也享受我们之间的这种闲聊吧。

“可能吧，”她边往外走边说，“回头见，里奇。”

他看着她朝着左边卡莱尔的办公室走去，轻轻挥了挥手。

她朝挤在开放办公区中间的制作部同事们摆了摆手，将新一期《黑幽灵》打印稿标作上字指南，然后请邮差将它们送往全城各地的文字书写员。她可以闻到附近一张桌子上的橡胶胶水和半敞的马丁博士染料，破旧的色标卡上草草涂抹的颜料，以及画稿白边里那只有内行人才能看懂的涂鸦。漫画行业本来就是一团乱麻——大家为了一个雷打不动的截止期限仓促赶工，一摞画稿在作者与编辑之间来回转手，直至付梓。卡门喜欢这样的节奏。

“巴尔德斯？我的午餐呢？”

卡门正往卡莱尔办公桌的方向走，就听到了卡莱尔熟练的抱怨——他习惯于在冲进主工区之前，先排练一些琐碎的要求。她抓起送外卖的男孩放在她桌上的棕色袋子，走了进去。卡莱尔正要起身，见卡门进来便停住了。他双眉紧锁，弓着腰，就像一头要扑到一只毫无察觉的小动物身上的狗熊。他看到她手中的外卖，表情才缓和下来。

“嘿，我正要找你呢。”他说。

“有何贵干？”卡门试图用甜美而非尖刻的语气说，“我什么时候来迟过，老板？”

卡门转身要走，卡莱尔一屁股坐回座位里。

“等等，卡门，先别走。”他边说边示意她在棕色办公桌前的两把椅子中找一把坐下。

卡莱尔的书架就是一套英语文学基础百科大全：海明威、福克纳、菲茨杰拉德、奥威尔还有奥斯汀。这些大部头除了展露他在文学方面的抱负之外，似乎便再无用处。封面上的灰尘反着光，说明：这些陈列不过是摆设——是给来访的外人看的，并非书架主人熟读的藏书。他的桌面倒更显得职业，四散摆满了处于不同阶段的画稿——草稿、成书、角色设计、剧情脚本、定稿、涂满标记的稿子。光是卡莱尔懒得处理的废稿，就可以拼凑出几期故事了。卡门匆匆地扫了一眼，努力不流露出兴奋的样子。

卡莱尔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一摞稿子。那是莱恩·梅纳德的脚本。要开始了。

“你读了吗？”

“读了。”她说，语气自信而干脆。

“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不过我的立场您也清楚。”卡门说。她努力排除语气中的一切犹疑，知道自己不能掉以轻心。卡莱尔每次询问她对于某件事的意见，都无一例外地步步杀机。但她毕竟久经沙场，已经不是只会虚与委蛇。她非常了解卡莱尔。有些时候，他只想让旁人附和他。其他时候——比如他老婆决定关注他一下，抑或他刚跟一位他非常中意的写手共进午餐、喝得酩酊大醉——他会对他人的批评或者反驳抱有更开放的态度。卡门无法预测他此时此刻的情绪。但她深信，莱恩·梅纳德是一位出色的写手，或许是胜利漫画旗下最杰出的写手。

卡莱尔吐出一声烦躁的低吼。他虽然已经五十几岁，但总体来看保养得不错——他的脸有点发福，皮肤有些粗糙，茂密的八字胡已经灰白，啤酒肚也正以惊人的速度隆起。在他苛刻挑剔难伺候的表象下，是一颗心——虽然卡门仍然无法确信他的心是否能一直正常工作。他偶尔爆发的善心——鲜花、微薄的涨薪以及偶尔的免费午餐——都被他日常的刻薄残忍、一贯的目中无人、阴阳怪气的夸奖赞美以及一种坚定不移的舍我其谁的信念掩盖。这使得越来越喜欢拿自己工作的事询问卡门的卡莱尔变得越来越冷嘲热讽，难以相处。

“这个稿子挺奇怪的，感觉有点牵强，”他好像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语，“我的意思是，他到底想说什么，你明白吗？”

他今天的问题似乎并不属于她熟悉的两种类型。他是想让她附和他，还是他有什么……新的诉求？

她决定孤注一掷。

“我觉得他在尝试一些不同的东西，类似于漫——”

失策。

“漫威？拜托，算了吧。我烦透了斯坦和杰克，”他边说边轻蔑地挥了挥手，“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好吧？我们的行事方式与他们不同。我是剧情派——我喜欢用精彩的故事让人们体验不一样的世界。但莱恩在做的事，有些——有些不清不楚、模模糊糊、令人迷惑。没有动作戏、没有性张力、没有戏剧性。我的意思是，我们这是漫画图书行业。这哥们儿看着好像是个大人物，拥有深厚的……怎么说呢，情感？稿子太晦涩了。我读他的稿子就好像上了一节文学课。他立意很高，但是不接地气啊。”

卡莱尔长叹了一口气，粗壮的手指以缓慢单调的节奏敲击着那张平淡无奇的办公桌。他盯着卡门，头不易觉察地轻轻晃动着。他还在回味她刚才的话。

卡门花了几个月时间才意识到，胜利漫画能存活，全靠不服输的精神以及心中的一口恶气。卡莱尔本不是什么漫画鉴赏家，但他不只自命不凡，怀有文学抱负，还想赚钱。卡莱尔此前一直在广告业摸爬滚打，为了创造一个能快速吸引消费者的叙事而在客户群中长袖善舞。卡莱尔有毒的性格混合了推销员的八面玲珑、休伯特·汉弗莱[4]般冷淡的自由主义以及狂妄自大——仿佛一个挨家挨户上门的推销员认定自己已经充分了解商品，于是决定另起炉灶、自创品牌一样。作为一位狂热的文学作品关注者——虽然不是读者——卡莱尔渴望在出版界闯出一片天地。他不仅要出漫画，还要进军他所谓的“真正的图书出版界”。他从不自己写作，那太费功夫了，但他乐于就如何提高写作水平对你指点一二。他还喜欢听你大谈多么喜欢他参与出版的作品。

卡莱尔的父亲西奥多·卡莱尔是银爪出版的东家，后者凭借裸体杂志、博彩指南、整蛊坐垫以及折扣店里常见的低俗小说起家。杰弗里·卡莱尔则凭借作为公子的身份，靠着简单的老办法得到了现在的位子。虽然银爪出版的出版业务一直在苦苦挣扎，但他父亲弄的廉价小玩意儿业务似乎维持住了公司的一线生机。他凑出一笔不多不少的资金买下了父亲的股份，留下了银爪的子公司，然后将公司的漫画业务改名为“胜利漫画”重新推出，精明地利用他在广告业积累的技巧维持公司的运行——虽然仍是勉强过活。

入职几周后，卡门就认清了胜利漫画的真面目——一场自负的演练。卡莱尔认为自己知道什么漫画会畅销、人们应该读什么，如果他们没有购买或者消费他生产的东西，那一定是他们错了——自负狂妄的巅峰不过如此。漫画也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卡莱尔曾毫不避讳地告诉卡门以及其他人，他真正想要的，不是经营一家漫画书公司，而是出版文学作品：小说。“那种能千古流传的故事。”——他不止一次这么告诉她。

不过，尽管胜利漫画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烦恼和金钱方面的麻烦，但杰弗里·卡莱尔从未想过要卖掉这家公司。难道这只是因为他要向世界证明其他公司几十年都做不到的事他可以做到？他是否真的强烈地渴望要在漫威漫画压倒性的巨大成功下求得生机，即便对手是DC漫画这样基业万年的巨头以及超人和蝙蝠侠这样的经典人物，也要不畏艰难地坚持下去？

卡门清了清嗓子。卡莱尔没有吭声。这说明她可以继续说。

“这个本子挺好的——与众不同、有质感、有文学性，”卡门注视着卡莱尔的眼睛说，“这个本子确实与别人的不同。我们需要这种差异。化身侠之前一直让人感觉——怎么说呢——枯燥乏味。”卡门说这话冒着很大的风险，毕竟化身侠是胜利漫画的招牌人物和作品——如果胜利漫画有招牌的话。

如果是酒后吐真言的话，卡门会告诉你化身侠就是穷版的超人。最初，化身侠是一个名叫查尔斯·维奇的少年体育英雄。这个长着方下巴的典型美国男孩在橄榄球场上受了伤，眼看着自己的运动员梦化为泡影。但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神秘人物在维奇住院期间突然到访，赋予他超强的力量、飞行能力以及“与这个星球本身”的模糊联系。维奇决定以超级英雄的身份保护他的故乡胜利城——胜利漫画与这个虚构世界的连接点。

所有这一切都随着伦恩·梅纳德的介入而改变。二十多岁的梅纳德留着黑色的长胡子，戴着厚厚的眼镜，自称一位摇滚乐迷。他完全颠覆了化身侠原本的世界观——原来，赋予维奇超能力的那个人其实是美国政府制造出来的一个幌子，他们真实的目的是要用他测试超能体血清，并希望以此建立一个超级战士大军。这个情节展开最初读来令人尴尬，让卡门感觉像极了美国队长。但继续读下去，卡门和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惊讶地发现，故事逐渐展开成了一部关于“强权即公理”的元评论。没过多久，化身侠便开始探索自己与地球的联系，像萨满教徒一般四处流浪，对环境问题发表意见，并公开谴责美国的帝国主义。等到卡莱尔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时，已经太迟了：《化身侠》大火，梅纳德成了胜利漫画的新星，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

卡莱尔摇摇头，把卡门拉回现实。

“过分了，”他抑扬顿挫地轻声嘟囔着，“现在他又想让维奇摘下超级英雄的面具——向世界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图什么呢？你必须得读完所有前刊才能大概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肯定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可是漫画就是这样啊。”她耸了耸肩说。

“哦，真的吗？”他扬起一边的眉毛说道，“你什么时候成专家了？”

“您不是让我畅所欲言嘛。”

“好吧，”卡莱尔戒备心颇强地低声咕哝道，“先这样吧。你可以回到你的工位了。”

“我的脚本您读过了吗？”

卡莱尔僵住了。他早知道这一刻迟早要来临。显然，他非常不愿意面对卡门的这个问题。

没等卡莱尔开口，卡门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她一一设想了各种场景，有的更好，有的更坏，有的平平无奇。过去几个月，她向卡莱尔提交了多个预选脚本，每个本子都有各种各样不同的问题。她希望这件事能有个说法。无论结果如何，卡门想要跟卡莱尔聊一聊。这一点她非常确定。

“听着，卡门……”卡莱尔开口说道，似乎正搜肠刮肚地寻找词汇。“是的，我读过了。”

“然后呢？”

“还可以，”他点点头说，努力地缓和语气，“有亮点。还需要打磨，不过你知道，我不能用。我没办法，呃，你看——”

她没说话，寸步不让。

“非让我说明白吗？”

卡门还是没说话。

“想给我们写漫画脚本的人能踏破我办公室的门槛，这帮人为了能跟我们合作，杀人放火都在所不惜。”他指着窗户说，“这些人都是出版过漫画作品的，无论是跟我们合作过，还是跟查尔顿、哈里斯、沃伦——有的甚至还给漫威或者DC创作过漫画。我不能就这样把写脚本的工作交给我的秘书。你觉得那样合适吗？那样的话，等在我门外的那些人会怎么想？他们会误会你，或者我们之间有什么。实在太难堪了，我没办法那样做。现在我身边的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生事。你想让别人那样看你吗？”

“怎样看我？”卡门说，语气中带着一丝火气，“如果被人们发现一个女人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的三明治就大事不好了是吧？”

卡莱尔举手投降。

“冷静一些，好吗？”他说，“别跟我提那些女性解放什么的。我以你为荣，这点你是知道的。我认同女性参与职场的重要性。这对我们都有帮助。但是要说到写作？还是不行。我给你制订了其他计划，好不好？我认为——怎么说呢——假以时日，你完全有机会成为这里的编辑。风物长宜放眼量。到时候你能做的可比写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要多得多。你完全可以帮我选出合适的人选来经营这家公司。但我现在还做不到。你需要更加耐心——”

“我想创作。我应聘这份工作就是这个目的。我不想被培养成你的小跟班。”她说完立马就后悔了。但如此软弱无力的辩解，卡门是不会轻易放过卡莱尔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他的五官挤成了一团。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了在这场争论中获胜的最后一丝机会。

“哼。好吧，我就假装没听到你刚才的话，”他恶狠狠地说，“我不知道你认为应该怎样，但在真实的世界中，谁做什么工作是靠经验和能力决定的，明白了吗？”

继承了这家公司的公子哥如是说，她暗想。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就——”

卡莱尔一只手划过桌面。对话已经结束了。

“去干活儿吧，”他说，与她完全没有目光交流，“该说的都说完了。”

注释：

[1]查尔顿漫画（Charlton Comics），查尔顿出版公司下属的漫画出版制作机构，成立于一九四六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被DC收购。旗下知名角色包括原子队长、蓝甲虫、和平使者等。

[2]质优漫画（Quality Comics），一家成立于一九三七年的漫画出版制作公司，旗下知名角色包括橡皮人、永恒之子等，一九五六年停止运营，其角色后被DC全部收购。

[3]这本漫画应为一九六九年十一月上市的《侦探漫画》第三百九十五期。封面上的女人是当期蝙蝠侠故事的反派之一德罗丽丝·摩尔托（Dolores Muerto，西班牙语中“Muerto”有“死人”之意），她和她的丈夫胡安·摩尔托因获得了极度稀有的西比尔花而长生不老。为了掩盖西比尔花的秘密，摩尔托夫妇试图杀死一名警察，蝙蝠侠出手阻止并最终烧掉了摩尔托夫妇仅存的西比尔花田。《侦探漫画》第三百五十九期也是蝙蝠侠漫画历史上最重要的编剧丹尼斯·奥尼尔在《蝙蝠侠》漫画中的首秀。

[4]休伯特·汉弗莱（Hubert Horatio Humphrey，1911—1978），美国政治家，第三十八任美国副总统，明尼苏达州联邦参议员，以激进的自由主义思想著称。他作为民主党候选人参加了一九六八年的总统竞选，最终败给了共和党候选人理查德·尼克松。